粘稠如万载玄冰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感知。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楚,唯有意识在无边虚无中载沉载浮,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渊。
陈七童感觉自己被彻底肢解、融化,灵魂的碎片在狂暴的能量湍流中飘荡,被撕扯,被冻结,被那混合了血月死寂、熔炉死核、以及自身冰冷暗银血脉的混沌洪流……反复冲刷、……湮灭。
这里是意识湮灭的边缘,是存在彻底归零的前奏。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虚无与死寂之中……
一点……极其微弱、却如同淬火寒星般的……翠绿光芒……顽强地……闪烁着!
它并非照亮黑暗,而是……如同最坚韧的锚点,死死钉住了那即将彻底消散的……自我认知的碎片!光芒之中,流淌着熟悉的、温润的守护意念,带着无尽的思念与……一丝轮回往生的悲悯。
阿阴……
这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成了黑暗汪洋中唯一的灯塔。它并未驱散毁灭的能量,反而……如同最柔韧的薄膜……包裹着陈七童意识最后的核心碎片,在这狂暴的混沌熔炉中……艰难地……维系着“陈七童”这个存在的……最后一点……根基。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的一瞬。
嗡……!
一股沉重的、冰冷的、带着金属与骸骨质感的……异物感……如同冰封的枷锁……猛地……烙印在沉沦的意识深处!
这感觉……来自……下半身?不……是全新的……存在!
腰部以下,那被强行撕裂、空无一物的虚无感……被一种……沉重、庞大、充满了毁灭力量与冰冷惰性的……实体……所取代!
这实体如同冰冷的山岳,又如同凝固的熔岩,与残存的上半身……以一种……深入骨髓、甚至灵魂层面的……残酷方式……强行……熔铸在了一起!
剧痛!超越了肉体的、直接作用于存在本源的……融合剧痛!如同将烧红的烙铁强行焊入冻僵的骨髓!将陈七童沉沦的意识……硬生生地……从虚无的深渊中……拽了回来!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痛苦、暴戾与新生茫然的……嘶吼……在混沌的能量乱流中……无声地……炸开!
陈七童猛地……“睁”开了……意识之眼!
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体!一具……彻底陌生的……恐怖之躯!
腰部以上,依旧是那残破不堪的躯干:胸腔巨大的贯穿伤狰狞可怖,暗银色的骨骼与异化组织裸露,覆盖的暗红骨鳞大面积剥落、碎裂;左臂伤口被暗红矿脉纹路覆盖,形成了冰冷而诡异的手爪;扭曲的右臂无力垂落;脖颈之上,那张被骨鳞覆盖大半的脸,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两点……燃烧着冰冷暗红与混沌灰白交织光芒的……熔岩之瞳!
而腰部以下……
那是一条……高达近丈的……骸骨下肢!
通体覆盖着暗沉如黑铁、流淌着粘稠黑玉光泽的……厚重骨甲!骨甲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嶙峋的骨刺和反向的锋利骨刃,关节处巨大的、如同攻城巨锤般的暗沉骨蹄,深深陷入下方沸腾的能量乱流之中!
下肢的形态介于人形与某种洪荒巨兽之间,粗壮得如同擎天巨柱!一股混合了熔炉死核的绝对寂灭、血月意志的粘稠死寂、以及陈七童自身暗银血脉的冰冷……还有一丝……被强行糅合其中的、阿阴玉佩翠绿光芒的微弱轮回气息……的……恐怖而矛盾的气息……如同苏醒的灭世魔神……轰然降临!席卷着他残存的意识!
这正是以他残躯为基、熔炼骨心熔炉死核、吞噬血月能量、糅合轮回印记……被老余强行锻造而出的……“孽骸之足”!
沉重!冰冷!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感!每一次意念的微动,都牵动着这具新生的下肢,带来撕裂灵魂般的融合剧痛与……一种……被强行塞入庞然巨物的……巨大不适感!仿佛这具下肢……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恐怖凶器……被强行绑在了他这残破的“驾驶舱”上!
同时,一股狂暴、贪婪、充满了原始吞噬本能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从这孽骸下肢的核心……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与他残存的意识……疯狂地……冲突、……融合!这是熔炉死核和血月意志残留的本能!在无声地……同化着他、侵蚀着他!
巨大的恐惧与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愤怒,瞬间淹没了陈七童!他……变成了什么?!一个承载着毁灭下肢的怪物?!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崩塌巨响将他从剧痛与茫然中惊醒!视野(或者说意识感知)被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喷溅的物质碎片充斥!
骨心熔炉……正在彻底崩溃!
巨大的骨骸结构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塔,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分崩离析!山峦般的惨白骨块裹挟着粘稠如黑玉的熔融死核物质,如同灭世的陨石雨,狠狠砸落!灼热的暗红髓液如同失控的岩浆河,在龟裂的骨原上肆意奔流,吞噬着一切!
连接穹顶的断骨“脐带”如同垂死的巨蟒,无力地抽打着空间!整个洞窟都在剧烈震颤,骨壁上的“血管”暗影寸寸断裂,暗红光芒如同垂死的余烬,明灭不定!
末日!真正的熔炉末日!
在这毁灭的风暴中心,陈七童那庞大的孽骸下肢……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稳稳地……扎根在沸腾的能量乱流和崩塌的骨渣之中!
巨大的暗沉骨蹄践踏之处,狂暴的能量被强行镇压、分流!砸落的巨大骨块被下肢表面嶙峋的骨刺轻易弹开或撞碎!喷溅的黑玉物质落在骨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深入!
这具新生的下肢……竟……本能地……在保护着……或者说……稳固着……它这残破的“上半身载体”?
“能动……就……跟上!”
老余那沙哑、疲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穿透风暴的冰冷箭矢,狠狠刺入陈七童混乱的识海!
陈七童猛地“看”去!
只见老余佝偻的身影,正拄着那根扭曲的黝黑骨杖,在崩塌的熔炉碎片和奔流的暗红髓液之间……如同鬼魅般……穿行!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最致命的崩塌点。
那只如同篾刀的金属右手垂在身侧,五指薄片上的灰白光芒黯淡到了极致,甚至……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黑玉污迹和细微的焦痕,显然刚才那惊世一引的反噬极其严重。帽檐依旧低垂,但陈七童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点灰白火焰……燃烧得……异常……吃力!
老余的状态……很不好!但他……仍在开路!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意识的混乱和对这具新躯体的恐惧!陈七童残存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到腰部以下……那沉重如山、充满了毁灭力量的……孽骸下肢之中!
动起来!跟上他!
轰——!!!
意念如同点燃了引信!那孽骸下肢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巨力!巨大的暗沉骨蹄狠狠践踏在沸腾的骨渣地面上!
噗嗤——!!!
地面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凹陷、龟裂!狂暴的反冲力顺着新生的、粗壮狰狞的脊椎骨……狠狠……传递到陈七童的上半身!剧痛!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暗银色的血液再次从各处伤口喷涌而出!
但……身体……动了!
不再是爬行!而是……一种……极其笨拙、极其沉重、如同远古巨兽初学步般的……践踏、……拖行!
巨大的骨蹄每一次抬起、落下,都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和骨渣飞溅!速度不快,动作僵硬而充满破坏性,所过之处,崩塌的骨块被轻易踩碎,奔流的暗红髓液被强行踏开!沉重的下肢与上半身的连接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与骨骼挤压声,每一次迈步都是对意志和身体的残酷折磨!
陈七童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操控着一具不属于自己的灭世机甲,在毁灭的熔炉地狱中……亡命地……追随着前方老余那模糊的身影!
轰!一块巨大的熔炉顶骨如同崩塌的山峰,朝着陈七童当头砸下!
孽骸下肢本能地……微微屈膝,巨大的骨蹄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笨重外表不符的爆发力……险之又险地……向侧面……横移了数丈!
轰隆!!!巨骨砸落,激起滔天的骨粉与能量乱流!
陈七童心有余悸,这具下肢……似乎……拥有着极强的……战斗与……生存本能?
嗤——!一道粘稠如黑玉的熔融死核物质,如同毒蛇般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射向他的后背!
覆盖下肢的厚重骨甲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暗沉光晕!喷溅的黑玉物质撞在光晕上,大部分被弹开,只有少量附着,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骨甲……竟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死核物质的侵蚀?
笨拙!痛苦!却……顽强!在孽骸下肢本能的协助和亡命意志的驱动下,陈七童艰难地……在崩塌的熔炉地狱中……穿行!紧紧咬着老余的背影!
终于,他们冲出了骨心熔炉崩塌的核心区域,前方……是来时的骨脉拱门!拱门之后,是相对“稳定”的骨原空间!
然而,拱门处……景象……更加……凶险!
只见那巨大的骨脉拱门,在熔炉崩塌的剧烈冲击下,已然布满了巨大的裂痕,摇摇欲坠!而拱门下方……那数十名高等石髓祭司……竟然……并未逃离!
它们在祭坛崩塌的废墟之上,重新聚集!为首的祭司身形更加高大,流淌的惨绿石髓如同沸腾的翡翠熔浆!
它们所有的晶石口器无声地高速旋转,空洞眼窝中的幽绿磷火……燃烧到了极致!一股混合了极致怨毒、毁灭欲望以及……某种献祭自身本源的……恐怖意念波动……凝聚成一道凝练无比的……惨绿色……毁灭光矛!
光矛的目标……并非老余……而是……刚刚冲出熔炉核心、操控着庞大孽骸下肢、行动笨拙的……陈七童!
显然,它们将这熔炉崩塌、死核失控的罪魁祸首……归结于这个“异类”和那柄凶刃!要在他逃离前……将其……彻底毁灭!
“嘶昂——!!!” 无声的意念尖啸如同进攻的号角!
那道凝聚了数十名高等祭司全部力量与怨念的惨绿毁灭光矛……带着洞穿空间、湮灭神魂的恐怖威能……撕裂混乱的能量乱流……朝着陈七童那庞大的孽骸下肢……狠狠……轰射而来!
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重伤濒死、操控着笨拙新躯的陈七童……如何躲避?!
死亡的冰冷瞬间刺穿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前行的老余……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并未回头!那只垂着的、如同篾刀的金属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抬起……却又……无力地垂下?五指薄片上的灰白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
他……似乎……无力再出手了?
然而,就在那惨绿光矛即将命中陈七童的瞬间——
老余……用那只……无力抬起的……金属右手……极其随意地……将手中拄着的……那根扭曲的黝黑骨杖……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朝着身后……陈七童的方向……轻轻……一抛!
动作……随意得……如同拂去肩头的灰尘!
嗡——!!!
那根看似普通的黝黑骨杖……在被抛出的瞬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暗光芒!
杖身之上,无数细微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的……暗金色……古老符文……骤然……亮起!一股浩瀚、冰冷、充满了洪荒岁月沉淀与……某种绝对“镇压”权柄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神山……轰然降临!
骨杖并未攻击那惨绿光矛,而是……精准无比地……飞射至陈七童那庞大孽骸下肢的……正前方!然后……杖尖……向下……狠狠……插入沸腾的骨原地面!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如同定海神针落入狂涛!
以骨杖插入点为中心!一圈……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能量波纹……如同绝对防御的领域……瞬间……扩散开来!将陈七童那庞大的孽骸下肢……连同他残破的上半身……完全……笼罩其中!
嗤——!!!
那道足以湮灭山岳的惨绿毁灭光矛……狠狠……撞击在这层暗金能量波纹之上!
如同烧红的铁球撞上了万载玄冰!
刺耳的湮灭声爆发!惨绿色的能量疯狂沸腾、侵蚀!但那层暗金波纹……稳如磐石!仅仅是微微荡漾了一下!便将那恐怖的毁灭能量……硬生生地……阻挡、……消弭于无形!
噗噗噗——!!!
光矛溃散的反噬之力,让后方那些高等石髓祭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凝练的灰白身躯剧烈颤抖!流淌的惨绿石髓瞬间黯淡!晶石口器发出痛苦的摩擦碎裂声!眼窝中的幽绿磷火……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了小半!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它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却……连那层波纹……都未能撼动分毫!
老余……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舍弃了那根骨杖……便……轻易化解了这致命一击!
“走!” 沙哑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催促,再次烙印在陈七童识海。
陈七童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根骨杖……绝非凡物!老余……竟……将它……留给了自己?
来不及多想!趁着石髓祭司被反噬重创、骨杖领域暂时守护的瞬间,陈七童强忍着剧痛与不适,操控着庞大的孽骸下肢……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那摇摇欲坠的骨脉拱门……亡命地……冲去!
轰!轰!轰!
巨大的骨蹄践踏着地面,每一次落下都如同擂响的战鼓!拱门在剧烈的震动中簌簌落下碎石!
就在陈七童庞大的身躯即将冲出拱门的刹那——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支撑拱门的一条巨大骨脉……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崩断!
巨大的骨脉拱门……如同失去支撑的巨颅……带着毁灭的阴影……朝着下方……正冲到门下的陈七童……狠狠……砸落!
避无可避!
“吼——!!!” 陈七童残存的意志发出亡命的咆哮!操控孽骸下肢的本能也瞬间被激发到极致!
只见那庞大的孽骸下肢……猛地……爆发出恐怖的暗沉光芒!巨大的骨蹄狠狠蹬地!粗壮如巨柱的腰胯核心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带动着整个庞大的身躯……以一种蛮横到极致的姿态……悍然……向上……撞去!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撞击!
崩塌的骨脉拱门……与……陈七童那覆盖着厚重骨甲、嶙峋骨刺的孽骸下肢……以及……那层由骨杖散发的暗金防御波纹……悍然……对撞!
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两座山岳相撞!
坚固无比的拱门巨骨……在孽骸下肢蛮横的冲撞和暗金波纹的防御下……竟……轰然……粉碎!化为漫天惨白的骨粉和巨大的碎块,如同暴雨般砸落!
而陈七童……也被这巨大的反冲力……狠狠地震飞出去!庞大的身躯翻滚着……重重摔在拱门外相对“安全”的骨原之上!剧痛再次席卷全身,但……他冲出来了!
那根插入地面的黝黑骨杖,也在拱门崩塌的冲击波中……被震得倒飞而出……当啷一声……落在陈七童翻滚的身旁。杖身之上,暗金符文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但那股镇压一切的浩瀚气息依旧存在。
陈七童艰难地操控孽骸下肢,挣扎着想要站起。他回头望向拱门内——熔炉核心已化为一片沸腾的能量火海与崩塌的废墟,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象。那些高等石髓祭司……恐怕已葬身其中。
老余呢?
他……在哪里?
陈七童心中猛地一沉!老余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晰空间波动和……引路意味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从崩塌拱门内、那片毁灭火海的深处……幽幽传来……直接烙印在陈七童识海:
“…顺…矿脉…走…”
“…出口…在…上方…熔断的…脐带…”
“…别…回头…”
是老余的声音!比之前更加疲惫、更加……虚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他……还活着?并且……在毁灭的核心……为他指明了最后的……生路!
巨大的复杂情绪冲击着陈七童。没有时间犹豫!他伸出那只扭曲的右手骨爪,用尽力气……抓住了身旁那根黯淡的黝黑骨杖!
骨杖入手冰冷沉重,带着一种源自洪荒的沉凝感。杖身残留的暗金符文微微闪烁,传递出一丝微弱的认同。
他不再迟疑!用骨杖支撑着庞大的孽骸下肢,如同拄着拐杖的巨人,艰难地……转身!
识海中,老余最后指引的方位清晰无比——顺着矿脉的走向,寻找上方崩塌熔炉时……断裂坠落的……那几条核心骨脉“脐带”!那里……是通往葬矿城上层……唯一的……生路!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带着新生的痛苦与毁灭的力量,在布满裂痕、流淌着暗红髓液的骨原上……踏出一条……通往未知生机的……血与骨之路!
身后,是彻底崩塌、化为炼狱的骨心熔炉。
前方,是幽暗深邃、遍布危机的葬矿矿脉。
腰间,是沉重如山、冰冷凶戾的孽骸之足。
手中,是镇压一切、神秘莫测的黝黑骨杖。
心中,是阿阴最后的光芒与老余指引的方向。
孽骸初啼,踏血而行。
幽冥之路,犹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