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春宫回来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宫道两侧的银杏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金玉妍坐在轿中，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方素色棉帕——方才在长春宫，她就是用这方帕子，悄悄拭去了假装泛红的眼角，如今帕子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川贝燕窝香，与轿外飘来的桂花香交织在一起。
刚进启祥宫，澜翠就快步迎了上来，接过宫女递来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搭在金玉妍肩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兴奋：“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方才素练身边的小宫女偷偷来报，说皇后娘娘听完那番话后，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还让素练去查小禄子的底细呢！现在皇后娘娘对娴妃姐姐满心芥蒂，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再推一把？比如让张全的人在外头散播些‘娴妃想早日取代皇后’的闲话，让她们彻底反目成仇？”
金玉妍在软榻上坐下，宫女立刻端来温好的菊花茶，她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没有半分急切，反而带着几分从容的笃定。她浅啜一口茶水，看着殿内正被宫女抱着、玩着拨浪鼓的永珹——小家伙穿着一身淡蓝色小锦袍，肉乎乎的小手攥着鼓柄，时不时晃一下，发出“咚咚”的轻响，小脸上满是天真，全然不知殿外的暗流涌动。
“不必急着动手。”金玉妍缓缓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得像秋日的湖水，“皇后本就因永琏夭折、身子衰败而心病深重，对权力被分、地位受威胁的事格外敏感。今日那小太监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心里的积怨池，猜忌只会慢慢发酵，不用咱们刻意推波助澜，她也会日渐提防如懿。”
她转头看向澜翠，眼神里多了几分缜密的算计：“咱们若是做得太明显，比如主动散播闲话，一旦被皇后或如懿察觉蛛丝马迹，反而会引火烧身。皇后会觉得咱们在挑拨离间，想坐收渔利；如懿本就心思深沉，也会对咱们多加防备。到时候，她们说不定会为了共同的‘敌人’暂时联手，反而不利于咱们。”
澜翠闻言，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娘娘说得是！是奴婢太心急了，差点坏了娘娘的计划。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吗？”
“自然不是‘眼睁睁看着’，而是‘静观其变，暗中盯紧’。”金玉妍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发出清脆的“笃笃”声，“你现在就去养心殿找李玉，不用亲自露面，让心腹小太监把话传到就行。告诉李玉，让他多留意翊坤宫和长春宫的所有动静——重点盯素练和如懿身边人的往来，比如素练会不会派人监视翊坤宫、如懿的人有没有去长春宫打探消息；还要盯两宫的宫务往来，比如皇后会不会故意驳回如懿批的单子、如懿会不会在份例分配上给长春宫使绊子。一旦她们之间有任何冲突，哪怕只是小摩擦，也必须第一时间禀报我，半点细节都不能漏。”
“另外，让李玉叮嘱他的人，行事一定要隐蔽。”金玉妍特意补充道，“别用太惹眼的身份，就装作是打扫宫道、送水送份例的杂役，远远盯着就行，千万别被两宫的人发现。李玉是皇上身边的人，由他出面盯梢，就算被察觉，也只会以为是皇上想了解后宫动静，不会牵扯到咱们身上。”
澜翠一一记下，立刻安排心腹小太监带着话，悄悄往养心殿去。李玉听完小太监的转述，心中了然，当即应下：“你回去告诉嘉妃娘娘放心，奴才定当尽心办事，两宫的动静，奴才会安排最可靠的人盯着，一有消息，立刻禀报。”
接下来的几日，启祥宫依旧一派平和。金玉妍每日的重心都在永珹身上——清晨陪他在庭院里学走路，小家伙扶着廊柱，一步一晃地挪着小短腿，偶尔摔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走，惹得金玉妍笑个不停；晌午亲自给他喂辅食，用小勺子舀着软烂的南瓜泥，耐心地哄着他张嘴；傍晚则抱着他坐在软榻上，给他读绘本书上的小故事，直到他趴在怀里睡着。
而暗地里，李玉安排的人正悄悄盯着翊坤宫与长春宫的动静。他们或穿着灰布杂役服，拿着扫帚在两宫附近的宫道上打扫，耳朵却时刻留意着殿内传来的声音；或提着水桶，以送水的名义，在两宫门口短暂停留，观察进出人员的神色。
果然，没过五日，李玉就亲自趁着给启祥宫送皇上赏赐的酥酪，悄悄带来了消息。彼时金玉妍正陪着永珹玩积木，见李玉进来，便让澜翠把永珹抱去内室，屏退了所有无关宫女太监。
“娘娘，有动静了。”李玉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昨日上午，皇后娘娘以‘管教下人不严、纵容太监妄议宫闱’为由，让人去翊坤宫把小禄子押到了慎刑司，当众打了二十大板，打得他皮开肉绽，还下旨扣了翊坤宫一个月的份例，尤其是娴妃娘娘最爱的杭绸和雨前龙井，全给停了。”
金玉妍指尖搭在积木上，没有说话，示意李玉继续说。
“娴妃娘娘得知消息后，气得当场摔了茶盏，当日下午就亲自去了长春宫，想跟皇后娘娘辩解，说小禄子的话是‘酒后胡言，与她无关’，还说皇后扣份例是‘借题发挥’。”李玉顿了顿，继续道，“可皇后娘娘只让素练出来传话，说自己‘身子不适，不便见客’，直接把娴妃娘娘拒在了正殿外。娴妃娘娘在殿外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脸色铁青，最后拂袖而去，走的时候还说了句‘皇后娘娘既然信不过我，往后这协理宫务的差事，我也不敢再担了’。”
李玉补充道：“现在宫里都在悄悄议论这事，说皇后与娴妃彻底反目了。方才奴才来的时候，还见翊坤宫的容佩带着人，把长春宫送来的那盆象征‘姐妹和睦’的海棠花，直接搬到了宫门外，像是在表达不满。”
“好。”金玉妍听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这笑容淡而浅，却带着十足的了然，“她们终于把嫌隙摆上了台面。”
这时，澜翠抱着刚睡醒的永珹从内室走出来，永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金玉妍，立刻伸着小手要抱抱。金玉妍接过永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小家伙立刻抓起桌上的拨浪鼓，晃得“咚咚”响。
澜翠笑着凑上前：“娘娘，您这招‘坐山观虎斗’真是太高明了！从头到尾咱们都没出面，就靠着几句话、几句闲言，就让皇后和娴妃彻底反目。现在她们俩互相提防、互相针对，再也没人能联手打压咱们和小阿哥了！”
金玉妍轻抚着永珹的小手，小家伙的手指软软的，正抓着她的食指把玩。她看着儿子天真的脸庞，眼底的笑意柔和了几分，语气却依旧带着清醒的笃定：“这只是开始。后宫之中，从来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皇后与如懿，本就因永琏的事、因宫务权力的分配心存间隙，咱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点破了那层窗户纸，让她们的矛盾提前爆发而已。”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却没有让怀中的永珹察觉半分：“她们反目，对咱们来说，是最好的局面。皇后忙着提防如懿夺权，没空再盯着永璋、算计咱们；如懿忙着与皇后抗衡，也需要咱们这个‘中立’的力量，不会轻易与咱们为敌。咱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空隙，好好培养永珹——等他再大些，就请最好的师傅教他读书、写字、骑射，让他在皇上面前露脸，同时暗中拉拢内务府和太医院的人，为咱们攒下更多人脉。”
永珹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柔，晃了晃拨浪鼓后，突然凑到金玉妍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金玉妍笑着用帕子擦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呀，就负责平安长大，剩下的事，额娘来办。”
李玉见事情已了，便起身告辞：“娘娘，奴才还要回养心殿复命，往后两宫有新的动静，奴才再及时禀报。”
金玉妍点了点头，让澜翠取了一盒刚做好的桂花酥，递给李玉：“这是启祥宫小厨房新做的，你拿回去尝尝，也算是谢你费心。”
李玉连忙谢恩，接过桂花酥，悄悄退出了启祥宫。
殿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金玉妍和永珹身上，暖融融的。澜翠看着母子俩温馨的模样，笑着道：“接下来咱们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皇后和娴妃自顾不暇，再也不会找咱们的麻烦了。”
“安心过日子是真，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金玉妍抱着永珹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开得正盛的桂花，“皇后心思重，就算与如懿反目，也不会彻底放松对咱们的警惕；如懿更是深沉，今日她需要咱们，才会对咱们和颜悦色，他日若她占了上风，未必不会转头对付咱们。”
她转头看向澜翠，语气沉稳：“让张全继续加强启祥宫的守卫，尤其是小厨房和永珹的住处；再让张嬷嬷多留意后宫的闲言碎语，若是有针对咱们或永珹的话，及时压下去。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藏锋’，在皇后与如懿的争斗中稳稳站在中间，坐收渔利，为永珹的将来，铺好每一步路。”
澜翠重重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永珹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颈窝，发出“咿咿呀呀”的轻响。金玉妍低头笑了笑，轻轻拍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