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凌的呼吸依旧压抑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每一次呼气都小心翼翼,生怕打破那致命的寂静。左手的断指处传来一阵阵幻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看向蒲凝,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询问和安抚。蒲凝的脸色惨白如纸,泪痕未干,但接触到他的目光后,她用力抿了抿唇,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还活着的人,算上他们,只剩下不到十个。每个人都像被冻结在琥珀里的昆虫,维持着某个僵硬的姿势,连眼珠都不敢轻易转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恐惧。
陈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集中到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规则漏洞系统】
【宿主:陈凌】
【状态:轻伤(规则性创伤)】
【技能:基础规则洞察(LV1)- 可主动触发,小幅提升对规则文字与执行逻辑的感知力,有极低概率发现微小漏洞。精神消耗:中等。】
【当前场景规则:禁止发出任何声音(剩余时间:未知)】
“基础规则洞察……主动触发……” 陈凌心中默念。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如同在脑海中按下某个无形的按钮。
【基础规则洞察(LV1)已触发。精神消耗持续中……】
一瞬间,陈凌感到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冰冷的清流,变得更加清晰、敏锐。他再次看向那烙印在意识中的规则文字:
【规则一:禁止发出任何声音】
【违反者:抹除】
在技能的作用下,他隐约感觉到,这规则的文字似乎带着某种……模糊的边界感。
“声音”的定义是什么?空气振动?人耳能接收的频率?还是包括所有形式的“声波”?刚才有人失禁的水声,似乎也被判定为“声音”而触发了抹杀。那么,如果声音的传播介质不是空气呢?
他目光扫过桌面。一支掉落的圆珠笔,滚到了桌沿,半悬在空中,似乎随时会掉落。
不能让它掉在地上发出声音!
陈凌心中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他伸出右手(仅存的拇指和尾指),试图去接住那支笔。动作很轻,很慢,但笔尖还是在他手指触碰到之前,轻轻磕在了桌沿上。
“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陈凌的心脏几乎停跳。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支笔被他接住了,规则的抹杀并未降临。
陈凌愣住了,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是因为声音太小?不,刚才更细微的啜泣声都引来了抹杀。是因为……声音的源头?
他刚才的动作,是为了“阻止”声音的产生(虽然失败了),但笔本身是无意识的物体掉落。规则惩罚的,是“发出”声音的“行为主体”?还是说,这微小的、非生命体碰撞的声音,并不在规则的严格界定范围内?“声音”的判定,存在一个极其微小的阈值或模糊地带?
这就是……漏洞?或者说,是规则执行时不够“智能”的地方?
这个发现让陈凌心头微震。系统的技能,真的有效!
就在这时,教室前方,一个男生似乎因为长时间的僵坐和恐惧,腿部肌肉痉挛,猛地抽搐了一下,脚不小心踢到了前排的椅子腿。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男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眼中充满了绝望。
抹除的冰冷感再次降临,锁定了他。
然而,就在那无形的力量即将把他化为虚无的前一刹那——
“嗬!”
陈凌猛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至极、几乎不成音节的气音!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刚才接住的那支圆珠笔,朝着教室另一侧的空地用力扔去!
“啪!”
圆珠笔落在空地的声音,几乎与男生的撞击声同时响起!
那锁定男生的冰冷触感,明显顿了一下,仿佛规则的执行机制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判断延迟。
就是这短暂的延迟!
男生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猛地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因为惊吓而差点再次出声的嘴,整个人蜷缩起来,拼命抑制住一切可能导致发声的冲动。
几秒钟后,那冰冷的锁定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男生……活下来了。他瘫在座位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看向陈凌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劫后余生的感激。
陈凌也松了一口气,感觉一阵精神上的虚弱袭来。【基础规则洞察】的技能自动停止了,看来精神消耗确实不小。
他刚才的行为极其冒险。他利用了规则可能存在的“判断逻辑”:当几乎同时出现两个声音源时,规则的处理可能出现短暂的“卡顿”或者优先级的混乱。他发出的那个气音和扔出笔的声音,都是为了干扰规则的判定,为那个男生争取到一丝反应时间。
这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个规则,并非全知全能,它存在逻辑上的空隙。
蒲凝紧紧抓住了陈凌的右臂,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她看着陈凌,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他刚才的举动,不仅救了那个男生,更向所有幸存者展示了一种可能性——在这绝对的死亡规则下,并非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时间在血红色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
突然,笼罩教室的血红色光芒,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开始迅速消退。
头顶老旧的日光灯管重新发出了正常的、带着嗡鸣的白光。
窗外沉沉的夜色依旧,但那种粘稠的、有生命般的黑暗感已经消失。
脑海中的规则文字,也如同冰雪消融般散去。
【当前场景规则已解除。】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简洁。
“结……结束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沙哑的声音试探性地响起。
没有人回答。
但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幸存下来的七八个人,有的直接瘫软在地,放声大哭;有的则如同梦游般,茫然地看着周围空了大半的教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被陈凌救下的男生,踉跄着走过来,对着陈凌,深深鞠了一躬,嘴唇哆嗦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凌只是摆了摆手,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自己的左手上。那平滑的断口处,此刻传来一阵阵真实的、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之前的规则性创伤在规则消失后,转化为了物理性的伤痛。
“陈凌……你的手……” 蒲凝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手腕,眼泪又落了下来。
“没事,还活着。” 陈凌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向蒲凝,又扫过其他几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能动的,互相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受伤……普通的伤。”
他刻意强调了“普通”,以区分刚才那种诡异的抹除。
教室里的灯虽然恢复了,但走廊和窗外依旧一片黑暗,只有远处城市的方向,隐约传来一些模糊的、像是爆炸又像是警报的声音,证明这场灾难并非只局限于这间教室。
这时,教室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根从拖把上拆下来的木棍,眼神锐利而警惕地扫视着教室内部。这是一个看起来比他们稍大几岁的青年,穿着隔壁技工学校的校服,身上沾着些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眼神却异常沉着。
“里面情况怎么样?还有多少活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干练。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幸存者,最后落在了陈凌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陈凌那缺失了三根手指的左手上,眼神微微一凝。
“刚才的血光规则……你们这里也经历了?” 他问道,语气带着确认的意味。
陈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从这个青年身上,他感觉到一种不同于普通学生的气质,一种在危机中迅速适应并寻求生存的冷静。
“嗯。” 陈凌点了点头,简单回应。
青年走进教室,他的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经过思考的协调性。“我叫雷栋,隔壁技工学校的。我们那边也刚经历了一场……‘规则’。” 他顿了顿,补充道,“活下来的人不多。”
他看向陈凌的手,又看了看旁边紧紧挨着陈凌的蒲凝,以及其他几个明显以陈凌为核心的幸存者,直接问道:“你好像知道点什么?关于刚才那玩意儿?”
陈凌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系统的问题,只是说道:“规则并非绝对,存在可以钻的空子。”
雷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上下打量了陈凌一番,点了点头:“看来我找对人了。外面全乱套了,各种诡异的‘规则领域’似乎随机出现。单打独斗死路一条,我们需要集合能活下去的人。”
他朝着陈凌伸出手:“要一起吗?想办法离开学校,或者至少,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陈凌看着雷栋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身边依赖地看着他的蒲凝,以及另外几个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幸存同学。
独自求生,危机四伏。抱团取暖,或许有一线生机。而且,这个叫雷栋的,看起来是个可靠的战斗力。
他抬起右手,用仅存的拇指和尾指,有些别扭地,但坚定地握住了雷栋的手。
“陈凌。”他报上自己的名字,算是同意了暂时的联合。
五人团队的第一个成员,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诡异降临的末世夜晚,悄然汇合。
而窗外的黑暗深处,更多的未知与恐怖,正在无声地蔓延。陈凌能感觉到,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预示着,这仅仅是漫长噩梦的开端。他的成长之路,以及寻找其他伙伴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