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物质的溃散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是投石入水,在死寂的瘟疫荒原上荡开了涟漪。更多扭曲的、被规则瘟疫侵蚀的存在被惊动,从龟裂的地面、从锈蚀的金属残骸中、甚至从铅灰色的空气中缓缓析出,它们形态各异,却同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气息和扭曲规则的恶意,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妈的,没完没了!”赵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将破障重锏横在胸前,眼神凶狠,但微微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的力竭。雷栋的规则干扰臂铠能量指示灯已经闪烁红光,接近枯竭。孙小胖脸色惨白,感知过载带来的头痛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蒲凝紧咬着下唇,精神力透支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精神屏障,护住昏迷的韩屿。
陈凌被蒲凝和雷栋搀扶着,他的状态最为糟糕。强行定义规则湮灭瘟疫造物,对他刚刚重塑的意志核心造成了剧烈冲击。左眼的银色火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右眼布满了血丝,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规则的扭曲残影。脑海中,那些古老知识的低语和规则瘟疫的侵蚀性意念交织在一起,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啃噬着他的理智。
“放弃吧……融入这片混沌……秩序是枷锁……”
“知识……力量……归于虚无……”
陈凌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杂音。他不能倒下。他是这支小队此刻唯一的希望,是维系“陈凌”这个存在的最后堡垒。
“不能……被包围。”他嘶哑地开口,右眼艰难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规则的缝隙,“跟紧我……走直线……冲过去!”
他指向一个方向,那里规则瘟疫的浓度似乎相对稀薄,但同样有扭曲的怪物在游弋。这是唯一的生路,一条需要硬生生杀出去的血路。
“赵猛!开路!雷队,护住侧翼!小胖,指出最薄弱点!蒲凝,稳住韩屿!”陈凌用尽力气下达指令,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明白!”众人齐声应和,绝境之中,信任是唯一的武器。
赵猛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狂狮,挥舞着重锏率先冲向前方!他的攻击不再追求击杀,而是以巨大的力量将挡路的瘟疫造物砸开、击飞,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雷栋紧随其后,规则干扰臂铠发出最后的哀鸣,幽蓝波纹竭力干扰着两侧涌来的怪物,为队伍争取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孙小胖强忍着剧痛,将感知聚焦在通道前方,尖叫着预警:“左前方三米,地面规则脆弱!右边,那个像融化树根的东西,规则节点在顶端!”
陈凌被蒲凝搀扶着,在队伍中间艰难前行。他没有再使用任何主动的规则能力,那太危险。他将所有的意志力集中起来,在身体周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由纯粹人性意志和精神力混合的“壁垒”。
这道壁垒无法攻击,无法防御物理冲击,甚至无法完全隔绝规则瘟疫的侵蚀。但它能排斥,能警示,能以一种极其消耗心神的方式,偏转、延迟那些最直接的精神污染和规则扭曲效应靠近核心队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举着一面透明的、布满裂痕的盾牌,在枪林弹雨中前行。每一次瘟疫规则的冲击,都让他的意识如同被重锤敲击,左眼的银色火焰剧烈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散。但他死死撑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不断渗出。
蒲凝感受到陈凌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精神层面传来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痛苦反馈,她的心如同被刀绞,却无法分担,只能更紧地搀扶着他,将自己仅存的一丝温暖和坚定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坚持住……陈凌……我们快到了……”她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通道在怪物群中艰难地延伸。赵猛的身上添了无数道腐蚀性的伤口,雷栋的臂铠最终彻底熄火,只能用肉身格挡。孙小胖的鼻子和耳朵开始渗出鲜血,感知过度透支。蒲凝的精神屏障摇摇欲坠。
而陈凌,他的意志壁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左眼的银色火焰已经缩小到只有针尖大小,右眼的视野几乎被扭曲的规则幻象完全占据。他完全是靠着一股“不能倒下”的本能在支撑。
就在陈凌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黑暗的深渊,意志壁垒即将彻底破碎的刹那——
“前面!规则扰动减弱了!是一片……乱石堆!”孙小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声。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冲去!果然,前方出现了一片由巨大、相对规则稳定的黑色岩石组成的乱石堆,这里的规则瘟疫浓度明显降低,那些扭曲的怪物似乎对这片区域有所忌惮,徘徊在边缘,不敢轻易靠近。
终于,小队踉跄着冲入了乱石堆的范围。一进入这里,那股无处不在的甜腻腐朽气息和规则侵蚀感顿时减弱了大半。
安全了……暂时。
赵猛和雷栋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孙小胖趴在地上,干呕着,七窍都有细微的血丝渗出。蒲凝将韩屿小心放下,自己也虚脱地坐倒,然后立刻看向陈凌。
陈凌在她扶住的情况下,依旧站立着,但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左眼的银色火焰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右眼也失去了所有神采。
“陈凌?”蒲凝颤抖着呼唤,轻轻碰了碰他。
陈凌没有任何反应。
他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在刚才那场绝望的行军中消耗殆尽。此刻,他的意识沉入了最深的黑暗,与体内那些被暂时压制的规则力量、古老知识、以及规则瘟疫的残留侵蚀,进行着无声而凶险的最终拉锯。
意志壁垒成功守护了队友,穿越了瘟疫区。
但守护者本人,却站在了彻底沉沦的悬崖边缘。他能否再次从这片内心的废墟中,找回那点人性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