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馆内的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凌伸出的右手上,那试图凝聚精神力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这并非源于恐惧或虚弱,而是两种根本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突的外在表现——绝对理性的封锁,与被迫调动人性侧精神力的本能,正在他的意识海中掀起无声的风暴。
他银白的右眼闪烁频率紊乱,几何符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左眼的纯黑仿佛更加深邃,周围的黑暗纹路不安地蠕动。左肩那道寂灭伤口传来针扎似的刺痛,【规则悖论稳定锚点】的能量读数在中度损耗区间剧烈波动。
“操作流程…”韩屿吞咽了一口唾沫,语速极快地复述刚从水晶棱柱中读取的信息,“需要将精神力细分为七百二十个并行线程,同步注入目标意识海的对应‘锚点’,模拟建造者‘永恒静滞’符文结构。过程中必须绝对精准,任何一丝情绪波动或逻辑偏差,都可能导致目标意识结构永久性损伤,或…施术者精神反噬。”
这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在陈凌当前的状态下。
“陈凌…”雷栋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他看得出陈凌状态的异常。
陈凌没有回应。他屏蔽了所有外部干扰,银白的右眼死死锁定蒲凝,庞大的算力开始构建那七百二十个精神线程的模型。理性核心在疯狂运转,试图用纯粹的计算来模拟、取代本应由情感和直觉辅助的精神力微操。
他指尖那缕微弱的精神力丝线,终于艰难地探出,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蛛丝,触碰向蒲凝的眉心。
嗡——
在接触的刹那,陈凌的整个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搅拌机!
蒲凝意识海中那片源于本能的、充满生命气息的温暖海洋,与他自身冰冷、僵硬的理性壁垒发生了剧烈冲突。无数属于蒲凝的记忆碎片、情感波动——对他的担忧、对小队的不舍、对未来的渺茫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严防死守的心防。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陈凌喉间挤出。他左眼的黑暗剧烈翻涌,几乎要渗出眼眶。右眼的银白光芒明灭不定,运算核心过载的警报在他脑海中尖鸣。
逻辑防火墙遭遇冲击!
规则之种融合度波动!
人性锚点缺失警告!
冰冷的提示信息如同弹幕般掠过他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一边是拯救蒲凝必须踏入的、充满“人性污染”的领域,另一边是维持自我、确保任务完成所必需的绝对理性。两者正在将他撕裂。
“稳住!”雷栋低吼着,却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紧握双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赵猛和孙小胖屏住呼吸,韩屿额头冷汗直流,紧紧盯着陈凌和蒲凝之间那微弱的精神力连接。
陈凌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左臂的黑暗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试图侵蚀他的脖颈。右眼中的银白几何符号旋转速度达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段被深埋的、属于“陈凌”而非“规则之种载体”的记忆,突兀地在他冰冷的意识海中闪现:
那是规则怪谈降临之初,他和蒲凝被困在一个扭曲的规则空间里。蒲凝为了安抚一个被规则吓坏的小女孩,哼唱起一首早已遗忘调子的童谣,声音温柔而坚定。那时,他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涌起的并非对规则的分析,而是一种想要守护这份温暖的、纯粹的冲动。
……守护。
这个早已被他理性归类为“低效情感驱动行为”的概念,此刻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他银白右眼的疯狂闪烁,奇迹般地缓和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缓和,让他抓住了那七百二十个精神线程的平衡点!
指尖的精神力丝线骤然稳定,并以一种超越纯粹计算、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的方式,精准而迅捷地没入蒲凝的眉心,在她广袤却濒临破碎的意识海中,勾勒、构筑起一个复杂无比的暗绿色符文结构。
符文成型的刹那,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光芒。它所覆盖的区域,意识海的逸散瞬间停止,时间仿佛被冻结。蒲凝苍白脸上那丝痛苦的神情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冬眠般的宁静。
成功了!
“意识海冻结完成…生命体征稳定在最低阈值。”韩屿看着自己终端上读取的数据,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太好了!”孙小胖几乎要跳起来。
赵猛长长舒了一口气,雷栋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下来。
然而,陈凌却猛地收回了手,踉跄后退一步,用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根水晶棱柱才稳住身形。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银白的右眼黯淡无光,左眼的黑暗也暂时平息,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笼罩着他。
刚才那短暂的、与人性侧精神的强行连接,以及最后关头那份“守护”记忆的闪现,在他坚不可摧的理性壁垒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被封印的东西正在试图苏醒,带来一阵阵陌生的、属于“陈凌”的钝痛。
这感觉…比规则反噬更让他感到…不适。
他强行压下这股异样,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紊乱。
“冻结只是权宜之计。寻找彻底修复她精神本源的方法,仍是最高优先级任务之一。”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语调,但语速比平时稍快,“现在,继续探索。我感知到,我们需要的信息核心,就在前方。”
他指向档案馆更深处,那里有一座悬浮于空中的、由无数不断重组的数据链构成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放置着一本…由光芒构成的书籍。
书的封面,是一个不断变幻的、由规则符号构成的奇点图案。
那里,很可能藏着关于“终极项目”控制方法,或是规则之种最终归宿的答案。
小队成员看着陈凌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刚刚救了蒲凝,展现出了近乎神迹的能力,但他此刻的状态,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让人感到不安。
那理性的冰层之下,似乎有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前方那本光之书,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