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林紫嫣的喘息声，停了。
夜风拂过露台，吹动着林玄的衣角，却吹不散他心头那股越来越浓重的不祥预感。
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老天爷，穿越大神，系统大哥，随便来一个都行，给我个面子。
终于，电话听筒里，传来了林紫嫣死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暴躁和抓狂，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麻木。
“十天。”
“爷爷说十天之后刚好是黄道吉日。”
林玄手一松，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露台下花园里的虫鸣，远处城市的喧嚣，身后主厅里苏家人的欢声笑语……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失真的白噪音。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四个字。
也是，十天后。
哈哈哈哈哈哈。
林玄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却挤不出半点笑意。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乐极生悲。
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自己这个乐子人，终于，把自己玩成了最大的乐子。
一个林玄，要娶苏樱，婚礼在十天后。
一个叶辰，要娶林紫嫣，婚礼也他妈在十天后！
这叫什么？
这叫什么事啊？！
你们林家和苏家是商量好了的是吧？搁这儿给我搞年底冲业绩呢？
我一个人，分饰两角，结两次婚？
还他妈是同一天？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得给我当场拿下？重婚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到时候是我自己抓我自己，还是我自己举报我自己？左手跟右手打一架，谁赢了谁去坐牢？
荒诞。
他甚至已经能清晰地想象出十天后的场景。
城东，苏家庄园，世纪婚礼，宾客如云。
新郎林玄，一身白色西装，英俊挺拔。
城西，林家大宅，家族联姻，万众瞩目。
新郎叶辰，一身黑色礼服，气宇轩昂。
然后，宾客们在两个场地之间来回串场，脸上写满了迷惑。
“诶？我刚才在苏家那边，看到的新郎官，怎么跟林家这边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这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约定好了在同一天结婚？这也太感人了吧！”
感人？
林玄只想一头从这露台上栽下去。
到时候，他要怎么办？
学人家小说主角来个影分身之术？
还是上半场在苏家拜堂，中场休息的时候开传送门去林家敬酒，下半场再回来闹洞房？
这已经不是社会性死亡那么简单了。
这是社会性蒸发！社会性原子化！挫骨扬灰级别的公开处刑！
他咸鱼躺平，当个幕后乐子人的伟大梦想，在这一刻，被两辆叫做“林家”和“苏家”的失控泥头车，从左右两个方向，以三百码的时速，精准对撞，碾成了宇宙中最基本的粒子。
“喂？林玄？”
“你人呢？你死了吗？说话啊！”
电话里，林紫嫣的声音，将林玄从崩溃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二姐……你……你确定，你没听错？真的是……十天？”
“我确定！我比谁都确定！”林紫歪的声音再次暴躁起来，“爷爷亲口说的！‘十日之后，良辰吉日，此事就这么定了’！请帖的设计稿都发到我通讯器上了！你说我确不确定？！”
“现在全家上上下下，所有亲戚朋友，都知道了！都知道我林紫嫣，要嫁给那个忍辱负重、卧底敌后、为家族扫清障碍的绝世英雄‘叶辰’了！”
“你想想办法吧，我们两个到底怎么办啊！”
怎么办？
我他妈要是知道怎么办，我还用得着在这里吹冷风吗！
林玄无力地垂下手臂，挂断了电话。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这不是简单的玩脱了，这是玩到游戏删档，账号注销，电脑爆炸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明亮的落地窗，看向客厅里。
苏建明正红光满面地举着一杯红酒，意气风发地和几个弟弟商讨着什么。
“婚礼的安保，必须是最高规格！我苏建明的女婿大婚，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婚车！用我们苏家军工最新款的悬浮车！要九十九辆！排面必须拉满！”
“场地就定在‘天空之城’！我要让全江城的人都看到，我苏家的诚意！十天后，就是我们苏家和林玄，共同登上巅峰的开始！”
那一张张兴奋、狂热的脸，那一句句掷地有声的宣告，在林玄眼中，都变成了一场极致讽刺的默剧。
他们的狂欢，就是他的葬礼。
他现在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左手被苏家牵着，右手被林家扯着，两边都在用尽全力，要把他拉向自己的方向。
再这么下去，他不是被分尸，就是要被活活扯爆。
跑？
他能跑到哪里去？
只要他敢跑，苏家的“鬼影”和林家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高手，估计第二天就去找叶辰了。
坦白？
他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对苏建明说：“苏伯父，不好意思，其实我就是叶辰，我还要娶我二姐。”
然后他对林世杰说：“爸，不好意思，我就是你女婿叶辰，但我还要娶苏樱。”
两大家族的脸面，会瞬间被他踩在地上，用八十种不同的姿势反复摩擦。
到时候，林苏两家估计会暂时放下成见，先联手把他这个史上第一逆子给处理掉。
思考。
思考。
林玄的大脑在疯狂运转，试图从这盘死局里，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生机。
然而，无论他怎么推演，最终的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就在这片混乱和绝望的废墟之中，一个无比简单，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堕落和摆烂意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磷火，悄然亮起。
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干脆别想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烂在原地吧。
一股奇异的平静，忽然降临。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抵抗，决定随波逐流的平静。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转身，迈步走回了那个热闹非凡的主厅。
“林玄，你回来了？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一直注意着他的苏樱，立刻迎了上来，清冷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关切。
林玄看着她，努力牵动僵硬的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
“就是……太激动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
那份被巨大幸福冲昏头脑的不知所措，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果然，苏建明等人闻言，全都哈哈大笑起来，没有半点怀疑。
“哈哈哈哈！好小子！能理解！能理解！”
苏建明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当年我娶樱她妈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激动得好几天没睡着觉！”
“年轻人，这很正常！以后，你就会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了！”
林玄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顺着他们的话往下演。
“苏伯父，各位叔叔，我……我想先回去一个人静一静，消化一下这个好消息。”
“毕竟，只有十天了，我想……为我们的大婚，做做最充分的心理准备。”
苏家众人更是满意。
看，这才是他们选中的姑爷，处变不惊，面对天大的喜事，想的还是如何准备得更周全。
“应该的！应该的！”苏建明大手一挥，“贤侄你好好去准备！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苏家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我送你吧。”苏樱开口道。
“不用。”
林玄立刻拒绝。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我想……自己走走，吹吹风，冷静一下。”
看着他那“激动到难以自持”的样子，苏樱没有再坚持。
在苏家众人“贤侄慢走”“姑爷放心”的热情欢送声中，林玄几乎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庄园。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门外，夜色深沉。
门内，灯火通明。
林玄站在路边，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然后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打车软件。
他对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
“江城，‘沉沦’酒吧。”
车辆启动，平稳地汇入城市的霓虹光带之中。
沉沦。
沉沦好啊。
最起码，今晚先不用面对那两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