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籍分廊内,油灯的光芒将公输久憔悴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听到林弈询问“星晷仪”的弱点,他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仿佛一个沉溺多年的学者终于找到了能理解其研究的知音。
“弱点?干扰?问得好!”公输久猛地站起,激动地在狭窄的书架间踱步,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古老的书卷。
“那鬼东西虽然歹毒,但并非无懈可击!其核心在于精准引导和放大星力扰动,需与地脉节点、天象变化严密契合,如同在悬崖走钢丝,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猛地转身,盯着林弈:“故而,其最大弱点,便是‘失衡’!无论是地脉波动、天象突变,还是其内部能量引导出现细微偏差,都可能导致仪轨反噬,甚至彻底崩溃!”
“如何制造失衡?”林弈追问,眼神锐利。
“方法不少,但都极难!”公输久语速极快,“最直接的是破坏其地脉节点,但那里必定守卫森严。”
“其次,若能引动更强的天象变化覆盖其扰动,比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星雨’或‘极光’,但这非人力所能为。再者,便是干扰其核心的‘算核’!”
“算核?”
“就是进行星力测算、引导仪轨运行的核心部件!通常由极其精密的阵法或者蕴含星辰之力的宝物构成!”
公输久喘了口气,“若能扰乱算核,哪怕只是一瞬,也足以引发连锁反应!而你的皇血……”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弈,“既然能为其提供最精准的定位,理论上,若你能靠近算核,并以自身血脉之力反向冲击,或可制造最大的混乱!”
反向冲击皇血之力?林弈心中凛然。这无疑极为危险,一个不慎,可能先伤己身。但这确实是目前听起来最可行的方法。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林弈郑重拱手。公输久提供的思路,至关重要。
离开分廊,林弈心中已有了初步计划。他需要确认“星晷仪”的位置和守卫情况,需要帮手制造混乱、牵制敌人,更需要一个接近“算核”的机会。
他首先去了烈酒铁匠铺。
雷洪正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锻打一柄刀胚,火星四溅。见林弈到来,他放下铁锤,抹了把汗:“小子,又来买家伙?最近订单多,可没空给你打私活。”
“前辈,晚辈此来,非为兵器,而是想请前辈帮个忙。”
林弈开门见山,将“星晷仪”之事择要告知,并直言玉京与净火圣教的阴谋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
雷洪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最后猛地一拍烧红的铁砧,发出“铛”一声巨响,怒骂道:“操他娘的!这帮杂碎!就知道干这些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他瞪着林弈:“你说的是真的?那玩意儿真能引来天灾?”
“公输先生亦如此判断。”林弈沉声道。
“公输老怪虽然脾气臭,学问倒是真的。”雷洪皱紧眉头,沉吟片刻,猛地一挥手。
“行了!这事老子管定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这流云驿,为了老子以后还能安心打铁喝酒!说吧,要老子干什么?打架老子在行!”
“届时可能需要前辈出手,牵制甚至击溃部分守卫强者。”林弈道。
“没问题!包在老子身上!”雷洪拍着胸脯,声若洪钟,“正好拿那帮邪教徒的狗头试试老子新打的刀!”
离开铁匠铺,林弈又设法联系上了白芷。在一处隐蔽的废墟角落,白芷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
“林公子!”她脸上带着兴奋和一丝紧张,“我打听到了!‘星晷仪’很可能就在黑风壑东边那个最大的古祭坛遗址下面!那里最近地脉波动异常,有很多生面孔的阵法师和星象师出没!而且……”
她压低声音,“我偷听到他们似乎还需要一种叫‘镇星石’的东西来稳定仪轨,好像运送的队伍这几天就会到!”
“镇星石”?林弈记下这个关键信息。白芷的消息极为重要,不仅确认了地点,还提供了对方可能的弱点——那支运送“镇星石”的队伍!
“做得很好。”林弈赞许道,“白姑娘,届时行动,可能需要你利用你的符箓和身法,制造混乱,干扰敌方阵法,或传递消息。”
白芷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交给我吧!别的不敢说,捣乱我可是拿手好戏!”她随即又有些担心地看着林弈。
“但是……林公子,那边现在肯定像龙潭虎穴一样,你真的要去吗?”
“不得不去。”林弈目光坚定,“坐以待毙,唯有毁灭。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
白芷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明亮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低声道:“那……你一定要小心。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接下来几日,流云驿的气氛愈发压抑。外来修士的数量有增无减,冲突事件频频发生,苏婉出面镇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林弈深居简出,全力调整状态,消化公输久的指点,尝试更加精微地操控皇血与星辰之力,并绘制了数张威力更强的“烈阳符”与“震巽符”,以备不时之需。
他通过白芷,时刻关注着古祭坛区域的动向和那支“镇星石”运输队的消息。
终于,在第三日黄昏,白芷带来了确切的讯息——运输队将于明日正午前后,途经黑风壑一处名为“一线天”的险要峡谷!
机会来了!
是夜,林弈洞府内。雷洪如约而至,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半个洞府。白芷也悄然而至,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声名在外的暴躁铸师。
“计划很简单。”林弈在地上用碎石简单划出地形。
“明日,我们在一线天伏击运输队,抢夺‘镇星石’。此举必能吸引古祭坛守军注意。雷前辈负责正面强攻,制造最大混乱。白姑娘负责以符箓干扰敌方阵法通讯,并监视周边动向。”
他看向两人:“而我,会趁乱潜入祭坛深处,寻找破坏‘星晷仪’的机会。一旦得手或事不可为,以啸声为号,立刻撤离。”
雷洪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痛快!就这么干!老子早就想砍爆那群杂碎了!”
白芷则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小拳头,用力点头:“我……我会尽力的!”
林弈看着眼前这两位临时集结的同伴,一位是性情如火、战力强横的洞玄境刀客,一位是古灵精怪、手段奇特的神秘少女。
力量虽仍显单薄,却已是黑暗中汇聚起来的第一缕微光。
“此行凶险万分,林弈在此谢过二位。”他郑重抱拳。
雷洪大手一挥:“谢个屁!老子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白芷则小声道:“林公子你才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次日正午,黑风壑,“一线天”峡谷。
两侧崖壁高耸,光线晦暗,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狭窄通道内,果然出现了一支队伍。约十余名净火圣教教徒护卫着一辆覆盖黑布的辎重车,车轮沉重,显然所载之物非同一般。
为首的,正是那日曾在茶馆出现过的、手持罗盘的阴鸷教徒,其修为已达明心境后期。
当队伍行至峡谷中段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块巨大的岩石如同天外陨星,裹挟着风雷之势,从侧上方轰然砸落!目标直指那辆辎重车!
“敌袭!”阴鸷教徒厉声大喝,身上腾起暗红火焰,一拳向上轰去!
巨响声中,巨石被轰碎,但碎石烟尘弥漫,顿时遮蔽了视线。
“你爷爷在此!”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雷洪那魁梧如塔的身影如同战神天降,赤色巨刀划破烟尘,带着焚尽八方的灼热刀意,直劈而下!
“洞玄境!”阴鸷教徒脸色剧变,不敢硬接,狼狈闪避。
与此同时,无数张歪歪扭扭的符箓如同蝗虫般从各个刁钻角落飞出,有的爆炸起火,有的释放浓烟,有的则散发出干扰灵识的诡异波动,顿时让整个队伍陷入一片混乱!
“该死!是哪个混蛋乱扔符!”教徒们惊慌失措,阵型大乱。
白芷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崖壁阴影与乱石间飞速穿梭,不时掷出新的符箓,专挑对方防御薄弱处下手。
雷洪则大开大合,巨刀纵横劈砍,每一刀都势大力沉,逼得那阴鸷教徒和另外两名明心境好手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顾及辎重车。
林弈如同潜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辆黑布覆盖的车辆。
灵识一扫,确认车内正是几块散发着奇异波动、能稳定星辰之力的暗蓝色晶石——镇星石!
他毫不犹豫,重剑一挑,掀开黑布,出手如电,将其中三块最大的“镇星石”迅速卷入储物袋中!
“贼子敢尔!”那阴鸷教徒见状,目眦欲裂,不顾雷洪刀锋,疯狂扑来!
林弈却看也不看,身形急退,同时反手掷出数张“烈阳符”!
轰!轰!轰! 刺目的光焰爆炸开来,再次阻断了追击。
“东西到手!撤!”林弈长啸一声,声震峡谷。
雷洪闻言,哈哈大笑,猛地一刀逼退对手:“杂碎们,爷爷不陪你们玩了!”说着,身形冲天而起,向着预定的撤离方向掠去。
白芷也早已准备好,最后扔出一把“迷雾符”,整个峡谷顿时被浓稠的白雾笼罩。
三人配合默契,来得突然,去得迅速,如同旋风般席卷而过,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气得暴跳如雷的净火圣教教徒。
“追!发信号!求援!”阴鸷教徒看着空空如也的车辆和丢失的核心晶石,几乎吐血,疯狂怒吼。
而此刻,林弈已脱离峡谷,目光投向古祭坛的方向。
第一步,扰乱计划,已然成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他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一道青烟,向着那弥漫着古老与危险气息的废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