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视线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移开，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灯光苍白地照在桌面上，映出几分冷清。
“总算搞定了……”他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
作为星辰科技的一名软件工程师，加班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次的项目是为公司最新引进的“神经沉浸舱”做兼容性测试。这种号称能实现百分之九十五感官模拟的顶级游戏设备，价格令人咋舌，整个公司也只有三台。他的任务很简单：在非标准环境下登录目前最火爆的沉浸式游戏《埃索斯世界》，记录设备运行数据，排查潜在兼容问题。
理论上，现在不是《埃索斯世界》的公测时间，服务器应该处于低负载维护状态。但他有内部测试权限，可以无视时间限制进入一个特殊的沙盒环境。
“就当是加班福利了。”林奇自言自语道，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对游戏其实没有太大热情，之所以了解《埃索斯世界》，纯粹是因为工作需要。比起在虚拟世界里打打杀杀，他更享受用代码构建世界的成就感。
他起身走向隔壁的测试室。房间中央，流线型的沉浸舱如同一个巨大的银色蚕蛹，舱门开启，内部闪烁着柔和的蓝色指示灯。林奇熟练地躺了进去，贴合人体工学的内壁自动调整形状，将他舒适地包裹起来。
“神经连接启动中……”电子女声柔和地提示。
一阵轻微的酥麻感从脊椎蔓延开，林奇闭上了眼睛。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公司之前的产品测试他参加过不少次。意识仿佛漂浮起来，穿过一条由光组成的隧道，然后——
猛地坠落！
预想中平稳的登录界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不堪的数据流。眼前不再是柔和的光芒，而是刺眼的白噪点和疯狂闪烁的彩色条纹，像是老式电视机失去了信号。尖锐的、不规则的电流声刺痛着他的耳膜，远比平时测试时要强烈得多。
“怎么回事？设备故障？”林奇心里一沉，试图呼出系统菜单强制退出，但毫无反应。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这绝对不正常！以往的连接过程虽然也有不适感，但都在可接受范围内，绝没有这样强烈而可怕的体验。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拉扯、撕碎，然后又胡乱地拼接在一起。各种混乱的色彩和扭曲的图像爆炸般地涌入脑海，几乎要撑破他的理智。他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那可怕的撕裂感骤然消失。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臀部传来的结实撞击感，林奇重重摔在了地上。
“呃……”他呻吟出声，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像是刚被一辆卡车碾过。脑袋里依然嗡嗡作响，视野模糊不清。
他撑着地面，艰难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过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逐渐消退，眼前的景象慢慢聚焦。
他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测试室里冰冷的金属墙壁和错综复杂的线缆，而是一片无比茂密的、苍翠欲滴的古老森林。高耸入云的巨树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同蟒蛇般缠绕其上。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泥土、腐叶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混合气息，浓郁得几乎有些呛人。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下——触感粗糙而真实，是铺满枯枝落叶的土地，甚至能感觉到一小节断枝硌在手心。
太真实了。
这绝不是公司测试服务器里那个简陋的沙盒环境！沙盒里只有一些基础几何体构成的训练场，绝无可能构建出如此细腻、庞大而生机勃勃的世界。
林奇低头看向自己。他身上穿着一套粗糙的亚麻布衣裤，样式古朴，针脚粗糙，摩擦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痒感。他抬起手，五指修长，指甲缝里甚至嵌进了些许黑色的泥土。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清晰的痛感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痛感……也真实得过分了。公司以往的设备为了安全起见，痛觉模拟最高不会超过百分之十，但刚才那一下，感觉绝对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他尝试着集中意念，默念：“系统菜单。”
毫无反应。
“退出游戏。”
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林间不知名鸟类的鸣叫。
“打开设置界面！”
“呼叫Gm！”
“客服中心！”
林奇的声音从最初的冷静尝试逐渐变得急促，最后几乎带上了吼叫的意味，一遍又一遍地在空无一人的林间回荡。然而，没有任何界面在他眼前弹出，没有任何电子提示音回应他的呼唤。
只有森林，无边无际、无比真实的森林，沉默地包裹着他。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那粗糙的亚麻布料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一个可怕的、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脑海深处疯狂涌现——
他，好像，被困在这里了。
困在这个本该是虚拟的游戏世界里。
就在这极致的恐慌开始淹没理智的瞬间，他的视野右下方，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跳出一行极其微小、扭曲的、仿佛信号不良般的乱码字符。那字符闪烁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他以为是幻觉，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个冰冷僵硬的系统提示音，断断续续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错……误…………无效……坐标……身份校……验证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