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林深的心上!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命中了他此刻处境的核心!
她不仅一眼就看穿了陈瑶濒死的根源在于血玉那矛盾的“保护”,更是将他冒险尝试电解血雨水的行为,一针见血地定义为“从诅咒之血中剥离生机”!而且,她再次提到了“钥”!这个称呼,充满了神秘和指向性!
林深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胸膛!这个女子,绝非等闲!她知道的远比看上去要多得多!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口中的“钥”到底意味着什么?是特指这铜盘,还是另有所指?
“回答我的问题!”林深的声音更加冷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试图掌控对话的主动权,同时身体微微前倾,散发出更强的压迫感,“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盲眼女子面对林深的逼问,沉默了一下。那只空洞的左眼仿佛穿越了雨幕和黑暗,落在了林深紧握手术刀、布满新旧伤痕的右手,以及他右臂那虽然被遏制住恶化、但依旧狰狞可怖的伤口上。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用言语精确描述的情绪,那里面似乎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怜悯,一种深沉的、仿佛感同身受的痛苦,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火星般稍纵即逝的期待。
“你可以叫我……沈念。”她缓缓地、清晰地报出了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承载着某种重量。然后,她补充道,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感,“我住在这附近。这场雨……和那些被‘它们’驱使的‘东西’,散发出的痛苦和混乱……太吵了,吵得我无法安眠。”
沈念!
这个名字,如同最终拼合上的最后一块关键拼图,又如同一道撕裂迷雾的闪电,瞬间在林深的脑海中炸开!他怀中铜盘之前与陈瑶血玉共鸣,在空中拼出的那个残缺却无比清晰的“沈”字!她竟然真的存在,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绝境的时刻,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加速流动,带来一阵阵眩晕感。是巧合?还是某种命运或者说更高层面安排的必然?他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沈念的出现,无疑是巨大的契机,可能带来破局的希望,但也可能是更大的、未知的危险。他紧紧盯着她那张盲眼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试图从中读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或恶意。
“你认识这玉佩?认识这铜盘?”他按捺住心中的震动,继续试探着追问,手中的手术刀依旧稳稳地指着前方,没有丝毫放松。他必须确认,必须了解更多。
沈念那只空洞的左眼,仿佛微微动了一下,视线再次聚焦在陈瑶颈间的血玉和林深手中的铜盘上。这一次,她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种复杂的、交织着遥远怀念与深切痛苦的神情,那痛苦如此真实,仿佛源自灵魂深处,无法作伪。
“认识……”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悠远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回响, “很久以前……在它们还完整的时候,它们本该是一体的。彼此共鸣,彼此守护。”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然后,她抬起手,再次精准地指向林深手中的铜盘,“就像……你那曾经破碎的‘钥’,正在重新寻找它失落的碎片,渴望变得完整。”
她的话语如同寓言,充满了隐喻,但林深却瞬间抓住了关键——“破碎的钥”、“失落的碎片”、“重新完整”!这无疑是在指代他怀中这枚由三块蛇纹铜片融合而成的铜盘!她竟然知道铜盘的来历和状态!
然而,还没等林深消化完这惊人的信息,沈念的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清晰的警示意味:
“但是,你用‘钥’强行剥离‘血蚀’之力的方式,太粗糙,效率太低,对你的精神损耗太大。而且……”她猛地抬起头,那只盲眼仿佛“看”向了土墙外更远处的、被浓密血雨笼罩的黑暗,声音变得凝重,“……你刚才驱动‘钥’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却已经……惊动‘它们’了。”
话音刚落,林深几乎是同时感觉到,周围雨幕中那一直存在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细微怨念和窥视感,陡然增强了数倍!仿佛有无数双原本处于沉睡或漫无目的游荡的眼睛,在这一刻同时睁开,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的土墙角落!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血雨中渗透出来,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位,汇聚、合围……
土墙之外,血雨依旧滂沱,仿佛永无止境。而在那猩红粘稠的雨幕深处,更多扭曲的、模糊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影子,开始若隐若现,蠢蠢欲动。
沈念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冰冷质感,每一个音节落下,都像是在凝固的空气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惊动‘它们’了”——这简短的宣告带来的不是声音的震动,而是一种环境的、感知层面的、天翻地覆的骤变。
前一瞬,世界还充斥着血雨敲打万物的噼啪作响,充斥着酸腥气味对嗅觉的蛮横侵占。下一瞬,这一切仿佛都被推远,被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恐怖所覆盖、所取代。
空气不再流动,它凝固了,变得粘稠而沉重,像是充满了铁锈和腐败油脂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吸入的不是维系生命的氧气,而是冰冷的、带着粘稠恶意的能量,它们顺着气管蔓延,试图冻结肺泡,麻痹神经末梢。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变得如此强烈,以至于林深的皮肤表面不由自主地激起了一层细密的、并非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鸡皮疙瘩。
这不是一双或几双眼睛的注视,而是千百双,是无数来自不同维度、充满了最原始贪婪与毁灭欲的“视线”交织成的天罗地网,将他与陈瑶,连同这截摇摇欲坠的土墙,死死地钉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中心。
土墙之外,血雨依旧以倾覆天地之势泼洒,但声音变得怪异而扭曲。原本密集的雨点声仿佛被一层厚厚的、吸音的幕布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悄然浮现,并迅速充斥了听觉的每一个细微角落——
那是一种湿滑的、令人作呕的蠕动声,像是巨大的、无骨的软体生物在泥泞和血水中不知疲倦地拖行;是细碎而密集的刮擦声,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指甲或更尖锐的骨质结构在摩擦着岩石、腐烂的木头,乃至空间本身的屏障;间或夹杂着一些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的发声器官模拟的、充满了饥渴与怨毒的低沉嘶吼与贪婪的吮吸声。这些声音并非来自某一个特定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头顶压抑的云层,从脚下渗血的土地,甚至从意识的最深处响起,构成了一曲足以令心智最坚定者陷入疯狂的、亵渎理智的地狱合唱。
林深的瞳孔在浓稠的黑暗中收缩到了极限,他的视觉似乎也在这种极端的精神压力下发生了某种超自然的锐化。在连绵闪电提供的、那转瞬即逝的惨白照明下,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如注的血雨。他看到猩红的雨滴在落下途中,轨迹变得诡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扭曲,在空中短暂地勾勒出一张张转瞬即逝的、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嘶嚎的鬼脸;他看到土墙周围的泥泞血水中,有粘稠的、不定形的暗影如同被煮沸的沥青般翻涌、升起、聚合。这些暗影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长变形,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扭曲的人形傀儡,时而瘫软摊开,化作覆盖大地的、不断蠕动的腐败菌毯,时而又猛地凝聚成布满吸盘和无数浑浊眼球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团块。
它们散发着一种直达精神层面的恶臭——那是千年坟茔积淀的腐朽、对生命本源最原始的饥渴,以及一种针对一切存在之物的、毫无理由且无穷无尽的纯粹憎恨混合而成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它们并未立刻发动物理上的冲锋,只是如同环绕着即将熄灭的篝火的、最贪婪的飞蛾,或者说如同环绕着垂死挣扎的猎物的、最有耐心的鬣狗,用那充满恶意的“存在”本身,形成了一圈不断收缩的、令人窒息的无形壁垒,缓慢而坚定地压缩着这方寸之地的生存空间。
林深握刀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冰冷的金属刀柄几乎要嵌入他的掌骨,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左臂的伤口处,那被铜盘力量暂时压制住的诡异侵蚀感,在这铺天盖地的精神污染压迫下,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开始蠢蠢欲动,传来一阵阵更深层次的、如同神经被无形之手寸寸撕裂的尖锐抽痛和沉重麻痹。但他此刻已无暇他顾。他的全部精神,如同被压缩到极点的弹簧,所有的感知力都如同触手般延伸出去,死死地聚焦于外部那不断逼近的、无形的威胁,以及身旁这个带来关键警告却又引燃更大危机的神秘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