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远处传来的犬吠与人声却渐渐逼近。顾长钧心知必须尽快处理眼前局面,不能引来官府注意,更不能暴露身份。
他动作迅捷地将两具尸体用麻绳捆扎结实,又从柴房角落找出两块废弃的磨盘石,牢牢系在尸体上。趁着月色再次被乌云遮蔽,他悄无声息地打开后门(这扇门平日从不开启,通向一条罕有人至的废弃小巷),如同拖拽两袋粮食般,将沉重的尸身拖到数十丈外的太湖岸边。
“噗通”、“噗通”两声沉闷的落水声,很快被细微的浪涛声吞没。磨盘石带着罪恶的证据,迅速沉入湖底,想必不用多久,湖中的鱼虾便会将一切痕迹清理干净。
返回小院,他仔细检查了地面,用清水反复冲刷掉残留的血迹,又将沾染了血污的泥土铲起,深埋于菜地之下。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拂晓。
巷子里的骚动也渐渐平息。有胆大的邻居披衣出来查看,只看到顾家小院门扉紧闭,一片静谧,仿佛昨夜那几声隐约的惨叫和打斗只是众人的错觉。王老伯还特意过来敲了敲门,关切地询问。
顾长钧打开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一丝被吵醒的不悦:“王伯,这么早?昨夜似乎是听到了些动静,但没太听清,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演技精湛,王老伯不疑有他,絮叨了几句“怕是进了贼”、“世道不太平”之类的话,便摇着头回去了。
关上门,顾长钧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凝重。他回到屋内,沈如晦正抱着念雪坐在床边,母女二人都是一夜未眠,脸色苍白。
“处理干净了。”顾长钧言简意赅,接过沈如晦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和脸。
“是……‘三合公司’?”沈如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顾长钧点了点头,目光锐利:“他们果然贼心不死。虽然只是两个不入流的角色,但能找到这里,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泄露。这里……不能再待了。”
沈如晦的心猛地一沉。这处小院,这半年多的宁静生活,是她梦寐以求的归宿。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着他们的心血与感情。如今骤然要舍弃,如同在心口剜肉。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顾长钧语气决断,“在他们派出更厉害的角色,或者引来官府注意之前。”
“去哪里?”沈如晦茫然地问。天下之大,似乎已无他们的容身之处。
顾长钧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去蜀中。那里群山环绕,地势复杂,民风彪悍却又相对封闭,更容易隐匿。而且……我早年在那里经营过几条隐秘的退路,或许还能用。”
他没有说的是,蜀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即便再次被找到,也有周旋的余地。
事不宜迟。当天,顾长钧便以“北方老家有急事,需举家迁回”为由,向王老伯等几位相熟的邻居辞行。虽然仓促,但因为他平日为人低调和善,倒也未引起太多怀疑。
他变卖了部分带不走的、不甚起眼的家具物什,换成了易于携带的银元和金条。沈如晦强忍着不舍,只收拾了几件必不可少的衣物、细软,以及念雪最喜欢的几件玩具和顾长钧常看的几本书。
一切都在极度保密和高效中进行。第二天傍晚,暮色四合时,一辆雇来的、毫不起眼的乌篷船悄然停靠在小院后门临湖的石阶旁。没有告别,没有回头,一家三口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小船。
船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收了重金,只管摇橹,不问去向。
乌篷船缓缓驶离岸边,融入太湖苍茫的暮霭之中。沈如晦抱着念雪,坐在船舱里,回头望着那栋在视线里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的白墙小院,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江南烟雨,小桥流水,布衣蔬食的宁静岁月,终究如同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醒了,便散了。前路茫茫,隐忧犹存,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一段未知的、颠沛流离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