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宣政殿侧殿。
此处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肃杀。南越皇帝赵胤没有像往常一样端坐于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阴沉压抑的天空,明黄色的龙袍也掩不住他背影透出的沉重与焦躁。几名心腹重臣垂手侍立在下首,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当内侍引着江流步入殿内时,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期待,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江先生,你来了。”赵胤转过身,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忧色,直接省去了所有寒暄,“事态紧急,朕就长话短说了。”
“陛下请讲。”江流拱手,语气平静无波,与殿内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赵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刚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北方的燕国,联合了西戎一部,陈兵二十万于我国北境‘铁壁关’外,不日即将发动进攻。”
燕国与西戎?江流心中微动。南越国地处苍梧大陆东南,北接强大的燕国,西邻彪悍的西戎诸部,局势向来复杂。但如此大规模的联军进犯,绝非寻常。
“可是为疆土资源?”江流问道。
“若只为疆土,朕尚不至于如此忧心。”赵胤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与无奈,“军报中还提及,燕军阵中,出现了‘上师’的身影,能呼风唤雨,驱使毒瘴,我军前哨斥候尚未接战,便已折损惨重!据幸存者描述,那些手段……绝非世俗武功能及!”
果然!江流心下了然。内侍口中的“仙人”,指的便是这些介入凡俗战争的修真者。虽然大概率只是低阶修士,但对于普通军队而言,已是无法抗衡的力量。
“是青岚宗的人?”江流追问。南越国理论上受青岚宗庇护,燕国修真界插手,等同于打青岚宗的脸面。
赵胤的脸色更加难看:“问题就在于此!朕已第一时间通过秘法向青岚宗求援,但……回复含糊其辞,只说宗门内部自有考量,让朕……先行抵御。”
先行抵御?用凡人之躯,去抵御能呼风唤雨的修士?
殿内几位重臣脸上都露出了愤懑与绝望之色。青岚宗此举,无异于将南越国推出去当探路石,或者说,他们内部对于是否要为了南越与燕国背后的修真势力直接冲突,产生了分歧。
“陛下,青岚宗靠不住了啊!”一位老臣颤声道,“若无仙师援手,铁壁关……恐难支撑三日!”
“难道天要亡我南越?”另一位武将捶胸顿足。
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赵胤的目光死死盯在江流身上,仿佛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江先生,你神通广大,能救治岚儿(青岚公主),可知晓那些‘上师’的根底?可能……有应对之法?”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江流身上,充满了最后的希冀。
江流沉默了片刻。他心知肚明,自己虽然能力特殊,但本质上仍处于“下三境”的范畴,对付普通武林高手乃至军队或许有余,但正面抗衡成建制的修真者,尤其是来历不明、手段未知的对手,风险极大。他的水火灵躯虽能免疫许多物理攻击,但对法术、神魂攻击的抗性并未经过充分测试。
然而,南越国若亡,他目前相对安稳的研究环境将不复存在,寻找阴火泉芯、探究云雾沼泽秘密的计划也将搁浅。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理。
“陛下,”江流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在下并非青岚宗修士,对燕国‘上师’的根底亦不清楚。其手段诡异,需亲眼所见,方能判断。”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给出了一个谨慎的回答。
赵胤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江流没有直接拒绝,已是希望。
“那先生之意是?”
“我可前往铁壁关一行。”江流道,“一则,探查敌军虚实,尤其是那些‘上师’的底细;二则,或许能寻隙破解其术法,提振我军士气。但需陛下允我便宜行事之权,且不可将希望全系于我一人身上。”
他必须留下转圜的余地。此去凶险未知,他需要情报,也需要在必要时能够脱身的自由。
赵胤闻言,精神一振:“好!有先生此言,朕心稍安!朕即刻赐你金牌一面,北境诸军,见牌如朕亲临,皆听你调遣!所需物资人员,一律优先供给!”
说着,他亲自从腰间解下一枚沉甸甸的玄铁金牌,递给江流。
“此外,”赵胤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皇室秘库中,还有三张祖传的‘破煞符’,据闻对邪祟阴法有奇效,朕一并赐予先生,或可防身。”
破煞符?江流接过金牌和那三张材质特殊、绘制着朱砂符文的黄色符纸,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股纯阳刚正的能量,虽然不算特别强大,但性质独特。皇帝这是将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谢陛下。”江流将金牌和符纸收起,“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
“有劳先生!”赵胤郑重一礼,“朕与南越万千百姓的性命,皆托付于先生了!”
江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步伐依旧沉稳,但速度极快,转眼便消失在殿门外。
离开皇宫,江流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先回到了回春堂的静室。
岁白感应到他的归来,立刻从软垫上跃起,窜到他的肩头,用小脑袋蹭着他的脖颈,传递着亲昵与担忧。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江流以神念与岁白沟通,同时快速收拾着可能用到的物品——一些提纯过的阴火水滴,几株蕴含精纯火元力的灵草以及那枚神秘的蓝色宝珠。黑色玉简则被他小心地隐藏在了静室最安全的角落。
他将岁白捧在手心,看着它星尘般的眸子:“此地或有风险,我不能带你同行。你留在此处,守护静室,非我归来,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可能做到?”
岁白似乎听懂了,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吱吱”叫了两声,身上散发出一股坚定的意念。它虽幼小,但身为太岁灵躯与阴火意识碎片融合的产物,其潜力与对能量的掌控,远非寻常小兽可比。
江流在静室周围又加固了几重以水汽和阴火之力构成的隐匿与防护阵法,这才稍稍安心。
他没有选择马车或骑马,那太慢。走出越州城北门,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山林,江流深吸一口气,体内元河境的力量缓缓运转。
下一刻,他周身水汽氤氲,整个人化作一道淡蓝色的流影,如同离弦之箭,贴地疾驰,速度远超骏马,朝着北方铁壁关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沿途,已可见战争来临前的混乱景象。官道上向北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面带仓惶;向南疾驰传递军情的驿马溅起滚滚烟尘;偶尔还能看到一队队开赴前线的士兵,脸上带着稚嫩与对未知的恐惧。
山雨欲来风满楼。
江流所化的流影在人群中穿梭,无人能察觉。他心中古井无波,只有对前路未知的审慎计算。
“燕国上师……呼风唤雨,驱使毒瘴……会是何种路数?与阴火泉之力,又有无关联?”
“青岚宗按兵不动,是内部倾轧,还是另有图谋?那云雾沼泽的秘密,是否与此有关?”
一个个疑问在他心中盘旋。铁壁关,已不仅仅是一座边关要塞,更是他踏入此界修真纷争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战场。
他这摊渴望平静的“水”,终究要被卷入这滔天洪流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