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姜云岫麦色的肌肤而下,滴落在水田里。宽肩窄腰,挥动锄头间,肌肉紧缩。
锄头倒立着,姜云岫双手撑着锄头柄顶端,汗水顺着脸颊而下,气笑了:“苏晚疾,挺会指挥的啊!”
苏晚疾跪在岸上,见他停下来,直起身子,开始解腰带,半眯着一只眼,玩味的看着他,体贴的说道:“急什么,我都懂!早说你不行不就好了,想让我帮忙直说,我多善良正直,乐于助人!”
“你当我没说。”姜云岫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最后被自己吞肚子里。他算是发现了,苏晚疾不仅睚眦必报,还特会睁眼说瞎话。
姜云岫老老实实在苏晚疾的指挥下埋头苦干,等翻够了两个人的数量,就把锄头放回原位。
“这就行了?”苏晚疾疑惑的看着走到水渠边上洗脚的人。
“姜云岫你之前是不是来过这?”苏晚疾抱着姜云岫的衣服,提着他的鞋跑到水渠处。
“不然你怎知道翻地翻多少才算数?”苏晚疾的话接二连三,在姜云岫耳边喋喋不休:“你认得原翁,原翁也认得你,他还叫你怀霄小友,你们关系肯定很好!”
“姜云岫,为什么去曲水宴要翻地啊——”
苏晚疾抓着姜云岫的手左右摇晃,姜云岫手里的水被晃得四处飞溅。
“你在晃我要把洗脚水泼你身上了。”
姜云岫作势要泼水,苏晚疾瞬间安分了下来,双手朝姜云岫做了个请的手势,警惕的说道:“您继续……”
“天启二年初,内乱刚平息不久又遇上灾年,收成不好,饿死了很多人。”姜云岫洗干净手,打着赤脚往田边走,他抬手画了个范围道:“那时候世家门阀垄田,种出来的粮食几乎都上交给了世家,留下的口粮连温饱都不够。百姓为了活命,开垦私田,这一片田大约十亩地,就是那时候开垦出来的。这块田紧挨着探春楼山清水秀的风景好,世家动了心思都想争这块地,争执间,闹出了人命。”
“从前听祖父提过一嘴,世家割据,惯做些侵田的事。”苏晚疾翻了个白眼:“下作!”
“先帝在世时就想削弱世家的权利,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件事正好把机会送上门了,琢玉大力推行土地改制,将世家手中大量侵占的私田划入公田,继而按人口分配给农户。世家失了土地便失了一大经济来源,而琢玉却在那年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民心。”
“后来呢?这块田怎么处置了?”苏晚疾冲着眼前的田地抬了抬下巴。
“死了人,世家觉得晦气也不抢了。分给农户也没人敢耕种,最后找了个由头划给我了。”
“你的田!”苏晚疾万万没想到。
难怪原翁与姜云岫看着相熟呢,种的姜云岫的田,能不熟吗?
“想什么呢?”姜云岫伸手拍了拍她的的脑袋,只见她猛地耸起肩膀,双眼紧闭,哎呦一声,显然是走神了被姜云岫这一拍惊吓到了。
“原翁不知道我是摄政王,田地租赁都是长风在接管。”
姜云岫从苏晚疾手里接过自己的衣物、鞋袜,一一穿戴好。走到下一个水渠边洗手,正抖掉水时苏晚疾递上一方手帕。
“这什么?”姜云岫看着手帕上抽象的图样,努力辨认。“……猫?”
“什么猫?”苏晚疾凑上前看一眼:“我长的像猫吗?”
姜云岫呼吸一滞:“这是你?”
“那当然了,多可爱。”苏晚疾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陶土叉腰小人,“你看是不是很像!”
陶土小人的手艺,比刺绣小人更像个人。姜云岫努力在毫无章法的刺绣中找寻它和陶土小人的共性。最后在苏晚疾万分期待的目光中,做了一个违背良心的决定:“是挺像的。”
姜云岫收起手帕,带着姜云岫往曲水草坪那走。
“土地改制进行了快一年,逐渐成体系。公田不允许买卖,但是允许租赁。天启三年初,原翁找上门,想要租赁这块田。等租赁手续办好,已经是三月中了,播种期快结束了,田地还未翻。小心脚下!”
姜云岫稳住摇摇欲坠的苏晚疾,牵着人往上走。
“因为田地出过人命,连带着去探春楼的人也少了许多,不然往年踏青郊游探春楼都是首选,顶上的曲水草坪都会聚满人。那年赶考的数十寒门子弟到这里集会,登上曲水草坪顶部看见原翁一个人在翻地,争先冲下山坡,不过半日就把十亩地翻了个便。不出两日就将十亩地全插上秧苗。”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苏晚疾见他不语,猜测道:“莫非你也是如今日这般混在一众学子中。”
“看见那块石刻了吗?”
苏晚疾顺着姜云岫指的方向看去,曲水中央立着一块巨石,走近一看,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姓名。苏晚疾一眼就看见了姜云岫的化名。
天启三年探春魁首——苏怀霄。
“呦儿~什么时候改姓苏了?”
“来此的人都会把名字刻上去,以做纪念,此后每年春闱前都会自发组织前往这里翻土、插秧、对诗。”姜云岫忽略苏晚疾戏弄的话语。
“苏小姐来之前不打听吗?”姜云岫见苏晚疾绕着石刻找每一年的魁首,目光饶有兴致的追随她的指尖一同寻找。
“外头打听来的事,哪有王爷亲口说的详尽。”苏晚疾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石刻:“王爷若不是亲口说,我又怎知苏怀霄就是王爷,王爷就是苏怀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气了?”姜云岫一听就发现苏晚疾语气不对,一手握住苏晚疾的手,一手搭在肩上,将人掰过脸来。
苏晚疾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还说没有。”姜云岫如同逗猫一般,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都写在脸上了。”
“你这人叫王爷,不是肚子里憋着坏,就是憋着气。我可不敢让它发酵了去。”
姜云岫想起她逼供张麻子等人的模样,只觉得脸上一疼,他可不敢惹。
“既是要做同盟,你这模样,我可实在怕哪天你攒够了火气,一点就燃,把我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