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喧嚣如同潮水，在踏入朱雀大街的瞬间便将人裹挟。
车马粼粼，行人摩肩，叫卖声、笑语声、丝竹声交织成一片鲜活热烈的市井画卷。
盛明兰跟在陆祁身侧，她今日特意穿上了这身新制的衣裙，衣料是陆祁库房里寻来的上好月影纱，行走间如水波流动，隐有暗纹流转。
乌发梳成简洁的灵蛇髻，簪着那支及笄时卫恕意为她簪上的莲花玉笄，耳垂上坠着两粒小小的珍珠，衬得她脖颈修长，清丽脱俗中透着一丝初成的妩媚。
出门前，她在菱花镜前踟蹰了许久，指尖抚过簪子，又理了理衣襟，连唇上都不自觉地抿了一点淡淡的胭脂——这一切，都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小心思，只想在师父眼中…更好看一些。
陆祁依旧戴着面纱，月白锦袍在熙攘人群中自成一方清冷天地，她步履从容，目光偶尔掠过身侧明显带着雀跃与一丝紧张的小徒弟。
陆祁看着明兰那身显然是精心挑选、更衬她气质的月白纱裙，看着她发间那支熟悉的莲花玉笄，面纱之下，那淡色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小丫头的心思，昭然若揭。
陆祁并未点破，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平日更柔和了几分，那是一种无声的、带着欣赏的纵容。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前方一处开阔地围满了人，喝彩声、惋惜声此起彼伏。
原来是一个搭起的彩棚，正在举行投壶比试。彩头被高高悬挂在棚顶最显眼的位置——那是一对雕工极其精湛的蓝田玉镇纸，玉质温润如脂，色泽是罕见的雨过天青色，在阳光下流转着莹莹宝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棚内已有数位锦衣公子在试手，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但壶口狭小，距离又远，能投中者寥寥，更别提连中了。
明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她自幼习武，眼力、腕力、准头皆是陆祁亲自调教出来的，远超寻常闺秀。
此刻看到这考校功夫的游戏，骨子里的好胜心被勾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
陆祁察觉到她的渴望，侧过头，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眸上，那眼神里不再是平日的羞涩躲闪，而是纯粹的、属于她自身的自信与光芒。
陆祁心中微动，清冽的声音在嘈杂中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既感兴趣，去试试。”
短短几个字，如同解开了束缚，明兰眼睛一亮，看向陆祁，得到师父肯定的眼神后，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分开人群走到了报名处。
当一身月白、气质清丽的少女出现在投壶区时，原本嘈杂的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更热烈的议论。
明兰恍若未闻。她走到投掷线前，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支箭矢。
指尖掂量了一下分量，目光沉静如水，瞬间锁定了丈许之外那细小的壶口。
明兰挽袖露腕，身姿如松柏般挺拔而放松，不见丝毫紧张，手臂抬起，引而不发，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远离。
嗖——！
第一箭，如流星赶月，带着破空锐响，精准无比地贯入壶口，发出清脆的“咚”一声！
“好！”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喝彩。
明兰面色不变，动作行云流水，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出手…
每一箭都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每一箭都稳稳落入壶中，那姿态，那眼神，专注而自信，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与那方寸之壶。
箭矢破空声与贯入壶中的清脆声响，成了此刻最动听的乐章。
“连中！连中了！”(咋感觉有点范进中举味？)
“天爷！第七支了！”
“这姑娘神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惊叹声、喝彩声如同潮水般汹涌。
当明兰投出最后一箭，那箭矢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再次精准无误地投入壶口时，整个彩棚内外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满堂彩！
“魁首！魁首诞生了！”主持者激动地高喊。
明兰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手臂，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阳光洒在她身上，月白的衣裙映着天青色的玉镇纸光辉，少女亭亭玉立，自信耀眼，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师父面前容易脸红的小徒弟，而是陆祁亲手雕琢、精心打磨后，绽放出独属于自己璀璨光华的美玉。
陆祁站在人群边缘，隔着面纱，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场中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眼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种近乎骄傲的满足感。
看，这就是她养大的小姑娘。
就在明兰准备上前领取那对玉镇纸时，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小娘子好身手！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