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攥着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路线图,指腹反复摩挲着“断崖”两个字的刻痕。他侧耳听着远处传来的火光和喊杀声,心脏“砰砰”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陈小哥,咱们真的要从这儿走吗?”背着瞎眼爷爷的少年小声问,声音里带着怯意。旁边,抱着病孩的老婆婆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孩子烧得迷迷糊糊,嘴里还在念叨“娘,饿”。
“走。”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异常坚定,“李先生说了,这是唯一的生路。”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22个人——6个老人,5个妇女,9个孩子,还有3个拄着拐杖的伤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却又透着一丝对生的渴望。
这是李砚用了三天时间筛选出的“最需要保护的人”。他们中,有的是守城士兵的家眷,有的是失去儿子的老人,有的是父母战死后相依为命的孩子。李砚说:“战争总会结束,这些人活着,落霞关才有重建的可能。”
陈默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跟上,自己则拿着把磨尖的木棍走在最前面。通往断崖的路崎岖难行,到处是碎石和断木,他走得格外小心,时不时回头提醒:“慢点,脚下有石头。”
阿翠扶着那个断了胳膊的伤兵,走在队伍中间。她的布鞋早就磨破了,脚趾在碎石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却一声不吭,只是偶尔抬头望向火光的方向,眼里满是担忧。
“阿翠姑娘,李先生会没事吧?”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问。
阿翠用力点头,声音却有些发颤:“会的,李先生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脱身。”可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忘不了李砚塞给她这包干粮时说的话:“带着大家走,别回头,我引开他们。”
突然,前面的陈默停了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瞬间屏住呼吸,连孩子都被母亲死死捂住嘴。过了片刻,陈默才低声说:“是巡逻兵,往西边去了,咱们快过。”
原来他们离断崖还有半里地时,遇到了一小队敌军巡逻兵。幸好对方被火光吸引,急匆匆往东门去了,才没发现这片黑暗里的秘密。
断崖比路线图上画的更陡峭。月光下,崖壁像一面刀削斧劈的墙,只有几处浅浅的石窝,是李砚带着伤兵凿了半夜的成果,旁边还缠着几圈粗麻绳——那是从破损的帐篷上拆下来的,粗糙却结实。
“我先下去探路。”陈默把路线图交给阿翠,深吸一口气,抓住麻绳试了试。
“小心点。”阿翠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默回头冲她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放心,李先生教过我爬树,这玩意儿比树好爬。”他脚踩石窝,手抓麻绳,身体像壁虎一样贴着崖壁往下挪,动作算不上熟练,却异常稳当。
崖下传来他的喊声:“安全!下来吧!”
阿翠深吸一口气,扶着老婆婆走到崖边:“大娘,我先扶您下去。”
老婆婆摇摇头,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她:“先送娃下去,娃经不起摔。”
于是,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往下挪。伤兵互相搀扶,年轻人背着老人,阿翠则把孩子一个个往下递。陈默在崖下接应,每当有人往下滑,他就用肩膀顶住对方的脚;遇到胆小的,他就不停地鼓劲:“别怕,看着我的手,踩稳了就没事。”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吓得大哭,陈默在崖下学了声猫叫——这是李砚教他的,说孩子怕黑时,学动物叫能让他们安心。果然,男孩抽泣着停了下来,乖乖被母亲抱了下去。
等最后一个人爬下断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陈默瘫坐在地上,手心被麻绳勒出了深深的红痕,渗着血珠,可他顾不上疼,只是抬头望着崖顶,心里默念:先生,我们下来了,您一定要平安啊。
阿翠走过来,递给他一块粗粮饼:“吃点东西吧。”
陈默摇摇头,指着前面的乱石滩:“李先生说,过了滩涂就是浆果林,咱们得在天亮前赶到那里。”
大家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掉队。那个断了胳膊的伤兵主动背起了体力不支的老婆婆,瞎眼的爷爷则牵着最小的孩子,嘴里念叨着“慢点,脚下有石头”。
陈默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拿着李砚给的匕首,拨开挡路的荆棘。晨光穿过林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人们脸上的疲惫,却也映出了一丝释然——他们逃出来了。
突然,阿翠指着前面喊:“快看!是浆果林!”
果然,不远处出现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枝头挂满了紫红色的浆果,在晨光里闪着诱人的光。孩子们眼睛一亮,却懂事地没敢跑,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陈默。
“大家稍作休整,摘些浆果路上吃。”陈默笑着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这大概就是李砚说的“希望”吧。
他靠在一棵树上,摸出贴身的路线图,对着晨光看了又看。图的背面,李砚用炭笔写着一行小字:“别丢了人心。”陈默用力点头,仿佛李砚就在眼前。
远处,落霞关的方向依旧火光冲天,但那已经是别人的战场了。他们的路,在前方的密林里,在沾满晨露的浆果上,在彼此搀扶的手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