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的晨露还没干透,李砚的靴子就已经沾满了泥浆。
他踩着脚手架爬上箭塔,手里的图纸被风刮得哗哗响。塔下的士兵们正扛着原木往城墙上运,号子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混着石匠凿石头的叮当声,像支杂乱却透着劲的曲子。
“都快点!”李砚对着下面喊,嗓子因为喊了半宿已经有些沙哑,“炎国的铁甲船都快开到河心了,你们这速度,等他们爬上来给咱们敲警钟吗?”
一个扛着原木的老兵仰头笑:“李先生放心!咱们这石头墙,别说铁甲船,就是龙来了也撞不开!”
“少贫嘴!”李砚扔下去一卷麻绳,“把那根歪脖子木头顶正了,箭塔歪了,放箭都射不准!”
老兵吐了吐舌头,赶紧招呼同伴调整木头。李砚这才低头看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箭窗高度”“滚石堆放点”“铁蒺藜埋设区”——是他根据地球的城防工事改的,比这世界原有的防御体系至少坚固三成。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撤离王都时,靖安王拍着他的肩膀说“磐石堡就交给你了”。当时这位王爷眼里的信任,比青川河的水还深,让他不敢有半点懈怠。
“先生!铁蒺藜不够了!”负责后勤的小兵跑过来,手里的账本翻得飞快,“库房里只剩五百个,按您说的每隔五步埋一个,至少还得要三千!”
李砚皱起眉。铁蒺藜是用三根铁条焊成的,能扎穿马蹄,是对付骑兵的利器。他指着不远处的铁匠营:“让铁匠别打长矛了,全改打铁蒺藜,告诉他们,多打一个,就多一分活路!”
“可长矛……”
“长矛能扎穿铁甲船吗?”李砚反问,“现在最要紧的是拦住炎国过河,不是跟他们拼白刃!”
小兵被噎得没话说,转身往铁匠营跑。李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地球的项目经理,天天催进度、盯物料,没想到自己现在也成了“战场包工头”,还是带生死KpI的那种。
正想着,一个斥候从河边跑回来,手里举着块碎木片:“先生!炎国在河面上架起了浮桥框架,用的是硬木,还裹了铁皮!”
李砚接过木片,指尖划过上面的铁皮,冷得像冰。“意料之中。”他对身边的副将说,“让投石机营准备,把‘火弹’搬到城头——就是用桐油泡过的麻布裹石头,点火了再扔,专烧他们的浮桥。”
副将刚要走,又被李砚叫住:“对了,让士兵们把水囊灌满,炎国要是放火箭,就用水浇灭。告诉他们,这不是偷懒,是‘消防演练’,地球人打仗都这么干。”
布置完投石机,李砚又往河岸边的防御工事跑。那里的士兵正在挖壕沟,沟里要埋尖木桩,上面再铺伪装的树枝。一个年轻士兵挖着挖着,忽然蹲在地上哭起来——他的兄长在王都撤退时中箭死了,尸体还没找到。
李砚走过去,没说安慰的话,只是拿起锄头帮他挖了一锄:“挖深点,能藏住半个人才行。炎国的士兵掉进沟里,就别想再爬出来,也算给你兄长报仇了。”
士兵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却握紧了锄头,一下下砸进泥土里。李砚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清楚,仇恨有时候比鼓励更能让人咬牙坚持。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头晕,李砚啃着干硬的麦饼,蹲在城头看炎国的动向。他们的浮桥已经搭了一半,士兵们在河面上忙碌,像群蚂蚁。远处的军营里,炊烟袅袅,显然在准备午饭。
“先生,您看他们多悠闲。”身边的亲兵撇撇嘴,“好像笃定能拿下咱们似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咱们的‘惊喜’。”李砚笑着指了指城墙后的干草堆,“那里藏着二十具床弩,箭头涂了麻药,射中了不会死,但能让他们瘫三天。等浮桥搭到一半,咱们就给他们‘上菜’。”
正说着,铁匠营的老师傅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铁蒺藜:“李先生,您看这样成不?加了倒钩,扎进去就拔不出来!”
李砚接过一看,铁蒺藜的三个尖上都多了小倒钩,闪着寒光。“老手艺!”他赞道,“就按这个做,告诉弟兄们,晚上加个麦饼!”
老师傅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转身跑回铁匠营,远远传来他的吆喝声:“都给我使劲干!李先生说了,晚上加饼!”
下午,李砚又去检查箭塔。第三层的箭窗刚凿好,士兵们正往上面搬床弩。他踩着木梯爬上去,站在箭窗前望出去,整个青川河的景象尽收眼底——炎国的浮桥已经快到河中央,岸边的骑兵排着队,只等浮桥完工就冲锋。
“这位置,能射到浮桥的中段。”李砚对负责箭塔的老兵说,“等他们的骑兵走到中间,就放箭,把浮桥射断,让他们掉进河里喂鱼。”
老兵眯着眼瞄了瞄,咧嘴笑:“保管没问题!俺这手准头,闭着眼都能射中靶心!”
李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下梯,忽然看见远处的山头上闪过一面旗帜——是凉国的探子!他心里一紧,凉国果然没死心,还在盯着这边的动静。
“让斥候营去盯着那伙探子,别让他们靠近。”李砚对亲兵说,“告诉他们,抓活的,我要问问凉国到底想干什么。”
太阳落山时,磐石堡的防御工事终于初见规模。壕沟蜿蜒如蛇,尖木桩在暮色里闪着冷光;城头的投石机蓄势待发,火弹堆得像小山;箭塔上的床弩对准河面,只等命令一响就发射。
李砚站在城头,看着士兵们互相拍着肩膀说笑,有人在给家人写家书,有人在擦拭武器,还有人在偷偷往怀里塞麦饼——那是省下来给明天留的。他忽然觉得,这些粗糙的城墙、冰冷的武器,因为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人,才有了真正的力量。
“先生,晚饭好了,是稀粥。”亲兵端来个陶碗,里面飘着几粒米。
李砚接过碗,刚喝了一口,就听见河边传来呐喊声。炎国的浮桥居然在夜里继续搭建,灯火沿着河面铺开,像条发光的毒蛇。
“看来他们急着送死。”李砚放下碗,对城头的士兵喊,“都打起精神!‘夜班’开始了,给炎国的朋友们准备点‘宵夜’!”
士兵们轰然应和,搬起火弹的手稳如磐石。李砚望着河面上的灯火,握紧了腰间的佩刀。他知道,今晚注定无眠,但只要这磐石堡还立着,只要这些士兵还在,青川河就绝不能让炎国踏过一步。
夜色渐深,第一颗火弹划破天际,拖着长长的火光砸向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