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光线。
当数万名江湖客如同决堤的洪水,一窝蜂涌入天枢殿那巨大的青铜门后,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才发现,门后的世界与想象中堆满金银财宝的景象,截然不同。
没有琳琅满目的神兵利器,更没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眼前只有一条宽阔得足以容纳百人并行的笔直甬道,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无限延伸。甬道两侧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向上望不到顶。每隔十丈,石壁上便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出的幽幽绿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阴森诡异。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说好的宝藏呢?我的金子呢?”
“搞什么,竟然只是一条破路?”
冲在最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脸上写满了失望与迷惑。然而,后方的人群根本不管这些,依旧在贪婪的驱使下疯狂向前推挤。
“别他妈挡路!滚开!”
“宝藏肯定在里面,不敢抢就滚蛋,冲啊!”
于是,人群再次化作洪流,顺着这条笔直幽深的甬道向前涌动。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片更加恢弘宽阔的圆形石厅。
石厅中央,矗立着九根需要十几人才能合抱的巨大石柱,上面雕刻着各种玄奥难懂的神秘符文,散发着古老而苍凉的气息。而在石厅的正对面,赫然出现了三条一模一样的岔路口,每一个都同样深邃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这……这让我们怎么选?”人群停在三条岔路口前,彻底犯了难,议论声瞬间嘈杂起来。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之际,那个断了一只眼的独眼大汉再次跳了出来,他已然将自己当成了这群乌合之众的领袖。
“都给老子闭嘴!吵什么吵!”他挥舞着鬼头刀,用尽全力大声吼道,“富贵险中求!怕死的就滚回去!我们这么多人,分开走,总有一条路是对的!”
“老子选中间这条!有种的,就跟我来!”
说完,他一马当先,带着一帮信服他的亡命徒,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中间的岔路。临进去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踌躇的人群,眼中满是鄙夷。一群废物!等老子拿了最大的宝藏,你们连汤都喝不上!
他的果决刺激了剩下的人,众人不再犹豫,很快就分成了三股,分别涌入了三条不同的岔路。
金蝎使和他身边那几个残存的掌门,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一波进入左边岔路的人群后面。
“使者大人,”一个断了手臂的掌门凑到金蝎使身边,压低声音惊疑地问道,“这三条路,到底哪条才是生路?”
金蝎使在面具之下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冷笑。
“生路?”他残忍地开口,“这三条,都是死路。”
“什么?!”那掌门大惊失色,险些叫出声来。
“这,只是天枢殿的第一道开胃菜而已。”金蝎使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与残酷,“名为‘三生三死’。这三条路,分别对应天时、地利、与人和,里面布满了各种精妙绝伦的杀人机关。只有当三条路都被足够多的鲜血所‘喂饱’之后,通往下一层的真正入口,才会出现。”
那掌门听得毛骨悚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那我们……”
“我们?”金蝎使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们只需要跟在他们后面,等着他们用命,把路给我们填出来就行了。”
事实,也正如金蝎使所说。
当三股人流分别涌入岔路后不久,一声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便从三条通道的深处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汇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啊——!火!是火油!”中间通道内,那名一马当先的独眼大汉刚得意地踏上一块略微凸起的地砖,墙壁两侧上百个龙头石雕的双目骤然亮起红光,瞬间喷出滚烫粘稠的火油!火油劈头盖脸地浇在他和身后数十人身上,紧接着火星迸射,熊熊烈焰轰然燃起!独眼大汉当场变成一个挣扎惨嚎的火炬,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闻到的却是自己皮肤烧焦的肉香。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那只独眼中映出了身后金蝎使模糊的冷笑,一个念头骤然击穿了他被贪婪烧昏的脑子——原来,从头到尾,我们都只是……钥匙?
“救命!墙……墙壁在动!”左边通道里,两侧光滑如镜的石壁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缓缓向内合拢。人们惊恐地尖叫,拼命向前跑,但更多的人被后面的人堵住,只能绝望地看着两面墙壁越来越近。一个江湖名宿被夹在中间,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骨被挤压断裂的“咔嚓”声,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噗嗤”巨响,数百人被活生生碾成了一道长长的、模糊的血肉泥浆,粘稠的液体顺着墙缝缓缓滴落。
“毒气!有毒气!我的脸……我的脸在融化!”右边通道则无声无息地弥漫出淡淡的甜香雾气。一个自诩百毒不侵的高手不屑地吸了一口,下一秒,他的脸就像蜡像一样开始融化,眼珠和鼻子最先变成脓水流下,他发出惊恐至极的嘶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抽搐中化为一滩冒着白烟的黄绿脓血!
流沙陷坑、滚石巨碾、毒箭箭雨、穿身地刺……各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恐怖机关,此刻仿佛不要钱一般,疯狂地向着这些闯入者倾泻着它们的怒火。无数江湖客的生命,在这些设计精妙、威力巨大的机关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和廉价。
仅仅半个时辰,涌入天枢殿的数万名江湖客,便死伤了近三分之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焦臭与腐烂的气息,开始在整个地底宫殿中弥漫开来。
山谷之外。
朱平安通过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冒死传回来的零星情报,也大概了解了里面的惨状。
“三生三死……用人命去填机关……”朱平安听着陆柄的汇报,嘴角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轻声赞叹,“这,就是所谓大周皇朝的底蕴吗?用数万条人命当做开门的钥匙,这份手笔,这份气魄,可真是……够大的。”
他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愈发地兴奋起来。他越来越想知道,在这座宏伟而残酷的宫殿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殿里的惨叫声渐渐平息,显然,第一波机关阵已经被那些用生命探路的炮灰们给趟平了。
“主公,”一旁的典韦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瓮声瓮气地问道,“这帮孙子死得差不多了,这机关也太狠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朱平安摆了摆手,神情悠然自得,仿佛一位正在欣赏戏剧的看客。
“为什么要急?这出大戏,才演到一半。”
他漆黑的眸子望向远方,仿佛能穿透山石,看到宫殿内幸存者们接下来的丑态。“他们的性命,是用来消耗机关的‘成本’。等他们把前面的路都探明白了,等他们为了可能出现的‘宝物’再自相残杀一波,把‘成本’消耗到极致,让‘收益’变得最大化……”
朱平安缓缓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露出了猎人般冰冷而愉悦的笑容。
“才是我们,进场收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