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陈胜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亭外渐渐变得密集的雨声。雨点打在亭顶和周围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天地也在为那些悲惨的景象而垂泪。
这阵冰凉的雨意,似乎也惊扰了熟睡中的阿洛。她在陈胜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朝着陈胜温暖的怀抱更深处蜷缩,仿佛在寻求庇护,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这个世界带来的寒冷与恐惧。
陈胜感受到阿洛的不安,立刻收敛心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同时,他注意到雨丝开始被风斜吹进凉亭。
一旁的叶明策默不作声地抬起手,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住整个凉亭,将凄风冷雨完全隔绝在外,亭内顿时变得干爽而宁静,只有雨打屏障的模糊声音传来。
“多谢叶前辈。”陈胜低声道谢,这份细致的关照让他心中的戒备又减轻了一分。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那些骇人听闻的描述中挣脱出来,努力整理着纷乱的思绪。他知道,公孙章问他这些,绝不仅仅是让他听听世间的苦难那么简单。
过了好一会儿,陈胜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虽然依旧复杂,却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他看向公孙章,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公孙先生,您所说的这些……很残酷,我相信是真的。但这等席卷天下的沉疴痼疾,绝非凭几个人、几个组织的一腔热血就能轻易改变的。”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经历过现实打磨后的清醒甚至有些悲观:“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有强弱,就有不均。为了资源,为了活下去,或者仅仅是为了活得更好,争斗几乎不可避免。自古如此,未来……恐怕也难以改变。”
他似乎想说服公孙章,也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不瞒先生,晚辈当年流落衡洲时,曾有幸在学宫外围做过短工,蹭听过几堂课,也翻过几本散落的典籍。虽只是管中窥豹,但也大致了解了五洲漫长历史中的一些轮回。”
陈胜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学宫竹简上的记载:“如今的天下五洲,看似由各大修行世家和宗门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但这种格局,在我看来,与典籍中所记载的‘五代十国’何其相似?各大世家划地而治,明争暗斗,与那些短命的割据政权有何区别?今日的盟友,明日的仇寇。今日的繁华,明日可能就化为焦土。”
他举了例子:“就像我在衡洲见过的凌霄世家,势力庞大,掌控一方,生杀予夺。还有在青洲时略有耳闻的吕家……他们本质上与过去的诸侯王何异?利益分配永远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战火便会重燃,新的轮回再次开始。想要打破这个循环,太难了,几乎……不可能。”
陈胜阐述着他的看法,观点现实甚至有些消极,却也是他基于所见所闻得出的结论。
公孙章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陈胜说完,他才缓缓开口,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你既去过衡洲学宫,翻阅过典籍,那想必……也了解过关于‘昭律祖师’的事迹吧?”
昭律祖师?
陈胜点了点头,这个名字在学宫的典籍中分量极重,他自然看到过:“略有了解。听闻是上古时期的一位先贤,曾试图订立律法,约束修士与凡人,希望建立秩序,结束乱世。”但他语气平淡,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公孙章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那么,知晓了这世间的苦难,了解了历史的轮回,甚至知道了曾有先贤试图做出改变……吴小友,难道你就真的从未想过,或许……你也可以为这天下,做点什么吗?”
“哪怕只是让‘烹子而食’的惨剧少发生一例?让‘易水抛婴’的哭声减弱一分?”
他的话语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期望和拷问,仿佛在陈胜看似坚固的现实主义外壳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