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镇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贾诩快步从门外走入,他那张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将一份刚刚由飞禽密探传回的卷宗,轻轻放在了苏毅面前的桌案上。
“主公,州府动了。”
四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连周仓那粗重的呼吸声都停滞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云州府城,那座外表平平无奇的府邸深处。
紫袍人姜墨尘正负手立于沙盘前,听着身后黑衣下属的汇报。他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一枚通体漆黑的棋子,姿态优雅地,轻轻落在了沙盘上代表着黑木镇的角落。
“乡下草寇,听了一声惊雷,便真以为自己能化龙飞天了?”
他发出一声轻笑,声音里满是居高临下的蔑视与玩味。
“有趣,有趣得很。”
……
次日,一则惊人的消息,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云州东部。
云州府,奉“朝廷”旨意,册封黑木镇之主苏毅为“黑木伯”,食邑三百户,承认其对原云天宗故地及周边区域的“合法”统治权!
一时间,整个云州东部都沸腾了。
无数正在观望、正在猜忌、正在暗中积蓄力量的宗门、家族,全都傻了眼。
这是什么操作?
州府不但没有出兵讨伐这个覆灭了云天宗的过江猛龙,反而直接给予了官方承认?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主公!主公!大喜事啊!”
王顺拿着那份由州府使者亲自送来的,用锦缎包裹的“册封旨意”,激动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地冲进了议事厅。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有了这层官方身份,他们就再也不是别人眼中的草寇,而是名正言顺的一方诸侯了!
然而,议事厅内的气氛,却与他的兴奋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仓、高顺、赵云等人,皆是面沉如水。
贾诩更是看都没看那份旨意一眼,只是用他那双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地图,仿佛要将那“云州府城”四个字盯出个窟窿来。
“主公,这是阳谋。”
贾诩的声音很平静,却让王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阳谋?”王顺不解。
“州府这一手,看似是恩赐,实则是将我们架在火上烤。”贾诩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这旨意,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接了,便等同于承认自己是大夏王朝的臣子。从此以后,我等便自降身份,成了州府案板上的鱼肉,头上多了一座大山。他日州府有无数种理由,无数种规矩来拿捏我们,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若是不接,”贾诩的语气陡然转冷,“那便是公然抗拒朝廷天威,是为不臣。州府便立刻占了大义名分,可以‘讨逆’为旗号,尽起大军,名正言顺地将我等碾为齑粉。届时,云州境内,恐怕无人敢与我等为伍。”
一番话,说得王顺背脊发凉,冷汗涔涔。
他这才明白,这封金灿灿的旨意,哪里是什么馅饼,分明是一碗穿肠的毒药!无论喝与不喝,都是死路一条!
“欺人太甚!”
周仓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由坚硬铁木打造的桌案,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俺看就是这帮当官的看不得咱们好!主公,依俺说,管他娘的什么使者,直接一斧子劈了!咱们有兵有将,怕他个鸟!”
“不可。”高顺立刻出声反对,“若杀了使者,便彻底坐实了谋逆之名,正中对方下怀。”
议事厅内,争论不休,所有人都被这道看似简单,却又无解的难题困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愁眉不展之时,主位上的苏毅,却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爽朗而洪亮,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论,驱散了满室的阴霾。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主公为何发笑。
苏毅站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从王顺手中拿过了那份滚烫的册封旨意,随手展开,大声念道:“……册封苏毅为黑木伯……好!好一个黑木伯!”
他非但不怒,反而朗声大笑,对着门外那名一脸傲慢,正等着看好戏的州府使者高声道:“州府美意,苏某,愧领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周仓急得抓耳挠腮,王顺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就连那州府使者,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接下了。
然而,苏毅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包括那名使者,都如遭雷击。
苏毅将旨意随手扔在桌上,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
“传我命令!”
“三日之后,于黑木镇,举行盛大的‘授爵大典’!”
“广发请柬,遍邀云州各路英雄豪杰,前来观礼!”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周仓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拳头。
王顺更是觉得主公是不是疯了?
就连一直镇定自若的贾诩,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都透出了一丝深深的疑惑,他完全看不懂主公这步棋了。
州府使者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躬身领命而去。在他看来,这个苏毅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草寇,被一个虚名就冲昏了头脑。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三日之后,当云州群雄齐聚,这个“黑木伯”该如何收场。
待使者走后,议事厅内压抑的气氛几乎要爆炸。
“主公!万万不可啊!”王顺第一个急声道。
苏毅却摆了摆手,没有解释,只是走到贾诩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笑道:
“文和,他要给我大义,我就接着。”
“他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我就把这个台子搭得更大,把所有人都请来看戏。”
贾诩闻言,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一直带着疑惑的眸子,瞬间被一道极致璀璨的光芒所取代。所有的不解、所有的困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州府想用“大义”来捧杀,主公就借着这个“大义”,将所有心怀鬼胎的人都请到台前,当着整个云州的面,告诉他们,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一场好戏,即将在黑木镇上演。
而导演,正是他们!
贾诩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森然而玩味的笑容。他对着苏毅,深深一拜。
“主公,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