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异常的沉重。
至少。
我们这些谓玄门的老人，步子异常的沉重。
我一手死死扣着四师兄的手腕，另一只手提着三师兄的肩膀。
飞尘的身子已经完全软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全靠我生拉硬拽才勉强移动。
少虞的双腿一直在抖，口里念叨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全靠我提着才没瘫倒。
两个人哪怕身体抱恙，病重至此，也非要陪我一起慷慨赴义！
我说不用，他们偏来！
我还能说什么？
这就是谓玄门男子汉之间的情谊！
“好兄弟，一辈子！”
“嗯，好兄弟一辈子……但是，我真的要加班……”
“嗯，好兄弟一辈子！但是，我真的要开会！”
“你们这么忙，身子这么不舒服，还要陪我，我真是好感动！今天晚上多吃点，别客气！”
相比于我们，小青柠这三个新兵蛋子还在有说有笑，气氛轻松，唯一不那么开心的只有姜凝——她要做值日。
她们还不知道迎接她们的是怎样的未来。
哪怕提前做心理建设，但在我们这些谓玄门的老兵看来，也过于可笑。她们的眼里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怀揣着一种天真的想法，坦然的步入一个未知的战场。
幼稚……
至于另外一个姑娘……
愁。
好愁。
沈鸢正背着小手，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穿着白色短靴的小脚，漫无目的的踢着地上的石子。
她已经是孤家寡人了。
差点被揍的那种！
至少三师兄和四师兄想要揍死她！
但奈何她的地位太高了……
作为谓玄门三号人物，实权代掌门，平日里就骄纵惯了，没人敢惹，哪怕是我看了她一眼……
沈鸢感受到我的目光，一扭头，小鼻子一皱，凶巴巴地就瞪了回来！那眼神像两把小刀子，嗖嗖地捅我心窝子！
我：你瞪我干什么？？不应该我瞪你么！！
沈鸢皱着小眉头，撅着小嘴，狠狠的剜了我一眼：坏人！谁让你早上不救我！把我一个人留在山上！
我：不是你自己要留在山上的么！
沈鸢歪着小脖子，不服不忿的：可是我都向你求救了！
我：我按照原定计划，帮你打了掩护，让你成功留在了山上。至于你的求救……我又没答应。
沈鸢委屈巴巴：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哼，以后不那么喜欢你了！
我：这些都是后话，记得给我三大半零食。说起来，你知不知道三大半意味着什么？
沈鸢：哦？意味什么？
我：意味你现有的、藏起来的所有零食，全！部！都！属！于！我！的同时，你还要下山，再买相当于你现有零食总量一半的……新零食给我！
沈鸢：才不要！坏人！
我：小师姐，我觉得你才是坏人！
沈鸢微微眯起了眼睛，背着小手，一路小碎步的凑了过来。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哦？！你是说，我邀请你吃二师姐的菜是做了坏事，是坏人？
我：不，我是说你破坏公共卫生，到处撒纸钱！对了，那些树叶是怎么回事？
沈鸢：我让陆吾配合我降下的，这样显得更加凄凉，更有氛围！
嗯……？
陆吾祖师居然会这么好玩的神通？
抽空要让它教我。
想想与人对敌，一出场，天上就开始哗啦啦的掉落叶，那种肃杀感也太讷——了！
就这么半天，我们还没蹭出汉白玉广场的中心区域……
钱青青心态是最为轻松的，她凑上来，拍了拍沈鸢：“唉，沈鸢，陆吾和那四只鹤为什么倒了啊？”
沈鸢背着小手，晃着小脑袋：“我不知道哦。”
钱青青：“不会是你吃不完倒给它们吃了吧！”
沈鸢瞬间睁圆双眼，在唇前竖起食指，用力“嘘——！” 眼神带着威胁：“不许说哦！敢说出去，面试别想过！”
钱青青嘿嘿一笑，一条胳膊大大咧咧搭在我肩上，另一条胳膊也搭上沈鸢的肩，扭头得意道：“伟大的谓玄门掌门人，你的小师弟，已经给我钱某人转正啦！”
沈鸢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又看着我，忽然眯起了眼睛。
有杀气！
我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哎呦！” 沈鸢吃痛，揉着鼻子，没好气儿地扬起小手拍了我胳膊一下，“讨厌。”
然而，我们依然在汉白玉广场上龟速挪移……
楚小萤开口道：“咱们是不是走的太慢了？楼师叔会不高兴吧……”
一定会的。
只是，我是想走快。但我左手拖着“烂泥”，右手……
嗯？三师兄呢？！
此时此刻，在我右边的是钱青青和小师姐。
四师兄有气无力地抬手指了指身后。
众人一起回头，只见暮色中，三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跌倒在地，他正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以一种极其缓慢而艰难的姿态，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一寸一寸地向前爬行。
他发冠歪斜，额角青筋微凸，口中犹自低诵：“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用管我，你们先走！不要管我！”
四师兄一扭头，满脸悲怆：“不——！三哥，坚持住，我来救你！”
说着四师兄就往回窜，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跟用力牵住，一出门就爆冲的亢奋狗子一样。
我：“吁~~~！”艰难扯住四师兄，转头对着那顽强爬行的三师兄道，“三师兄，快起来！其实二师姐做饭挺好吃的！”
四师兄不爆冲了，转头对我冷笑道：“呵，你是被二师姐喂了半年糊糊，喂傻了吧！”
我正色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可以侮辱我的舌头，但是不能侮辱二师姐的糊糊。二师姐的饭菜最好吃啦！”
四师兄还要反唇相讥。
忽然一怔。眨眨眼。
猛地振作精神，振臂一呼，棒读道：“二师姐的饭菜最好吃啦！”
都是老兵了。
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油子，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放什么屁！
沈鸢在我旁边，也恍然大悟，瞬间跟上，高举小拳头，棒读道：“二师姐的饭菜最好吃啦！”
三师兄凭借惊人的意志力，艰难起身，嘴唇泛白，也仰起了手，大声道：“二师姐的饭菜最好吃啦！”
小青柠三个新兵蛋子，也有样学样，但她们还是欠缺火候，并不知道我们这么做的深层次的原因，只是觉得有趣，跟着我一起举着拳头，向着楼心月忠实的食堂前进。
反正我手腕上的玉坠，一闪一闪的……
楼心月不耐烦了，再催了！
“所有人，全速前进！”
等所有人走下汉白玉广场，绕过大殿，穿过竹林小径，来到食堂的时候，天上已经有了星星和月亮。
到了食堂，楼心月就像是村口老大爷似的，躺在摇椅里，闭着眼睛，在食堂门口晃悠着，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团扇——我不明白这么冷的天她为什么要拿小团扇。
小师姐给我递了个眼神：为了装·从·从·容·容·游·刃·有·余！
呃……
你递眼神就递眼神。
双手为什么还跟个小僵尸似的，往前一送一送的？！
食堂正对门的大桌上，已经摆满了一盘盘经高温热处理后的高分子有机化合物。
小青柠三人茫然无知的走进了不可名状的食堂，当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我们这些老人感觉她们虽然模样没有变化，但已经不再是活人了。
躺在摇椅上晒月亮的楼心月，双眼悄咪咪的睁开了一条缝。
老兵团：“……”
我揽住四师兄，伸手道：“请！”
小师姐也揽住三师兄，跟着伸手：“请！”
三师兄和四师兄手慢了，没反应过来。
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二师姐若无其事，风轻云淡的眼神往食堂走。
两人前脚刚迈进去就不动了。
我：“怎么了？走啊！”
小师姐压低声音道：“快走，不许停！”
四师兄扭过头，睁大了眼睛，颤巍巍的指向餐桌，我和小师姐好奇的一左一右的歪着身子往里面一看。
我：“！！！”
小青柠仨人已经翻白眼儿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和沈鸢一起用力将两个壮汉推进去以后，猛地关上了食堂大门。
只听三师兄和四师兄疯狂的拍打大门。
三师兄：“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不要啊！”
四师兄：“我招！我全招！放过我吧！”
我赶忙给大门上了锁链。
一切准备妥当，不由抹了一下额头：“嗨呀！押送他们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沈鸢叉着腰点头道：“是啊是啊！”
我：“天色还早呢。”
沈鸢十分认同连连点头：“是呀是呀！”
我：“要好好犒赏一下自己！”
沈鸢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是呢是呢！”
我：“二师姐，走啊，咱们去山下下馆子呀！”
沈鸢一拍手，双眼里泛着星星：“哇啊！小师弟好棒哦！请客下馆子诶！二师姐我们下馆子去吧！”
楼心月就躺在摇椅里，睁着那双桃花眼，静静地看着我和小师姐。
我：“……”
沈鸢：“……”
我和沈鸢对视一眼，同时收起了表情，同时伸出了手。
我&沈鸢：“请！”
……
都死了。
只有我。
只有我还活着。
为什么？！
“阿大，你怎么不吃东西啊？我爹说，多吃东西才有力气！话说回来，今天这个擂台打的好累哦。阮一你累不累？”
“累……”
“累你不吃东西？！”
“没胃口。你和阿大吃好了。”
“可是阿大也不吃啊！阿大，你尝尝这个猪蹄，很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