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似乎没有多少烦恼。
没有烦恼，就不会有痛苦。
所以许多人都会怀念小时候。
但又有一些人，不会怀念小时候。
他们这一生都在逃离少年时的噩梦。
哪怕成年后，有越来越多的烦恼，越来越多的痛苦，他们也绝对不会回头。
比如武商晴。
作为静楼的弟子，他也会有烦恼。
其中一个烦恼很甜蜜。
他喜欢芷瑶。
但芷瑶并不知道他。
静楼八十八楼，他在“楼主不在家楼”做剑侍。
于他而言，每天能看见掌门就会很开心。
但他并不能每天都看见芷瑶。
相思成疾。
所以，他参加此次三仙大比是想展露头角，能在芷瑶面前露脸。
只是如此。
也正因为喜欢，所以会上心。
只可惜离的太远，他只知道，最近芷瑶突破了。也知道芷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还知道——芷瑶对每一个擂台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呢？
采灵阵。
一种他从不曾见过的阵法。
很隐蔽。
为什么他会知道。
是因为，他的另一烦恼。
一个让他绝望的烦恼。
那就是他想努力，放眼望去，却别无道路，不知道如何努力。
当一个想要努力的人却找不到努力的方向，又不愿自甘堕落，就会焦虑，就会痛苦，就会绝望。
武商晴天赋一般，资质一般，凭苦修做了一楼剑侍，便到顶了。
汗水已不会带来回报。
汗水已什么都带不回来。
汗水就只是汗水。
努力并不会有收获。
就像，今日地榜三十六人已经出炉，要冲击天榜十人了。
可是天榜，武商晴却连边都摸不到。
比如。
就在他对面的对手。
很干净。
一袭白衣。
一柄长剑。
眼下已开始进击天榜，她却心不在焉。
如此旁若无人，视若无睹，显然是成竹在胸。
她也的确有这份傲慢的资本。
她叫楚小萤。
武商晴为了力争上游，每一场比试，都借自己剑侍的身份，从后台裁判组那里获取了映影，然后挨个分析。
有他能看懂的。
有他看不懂的。
他能看懂很多人，看不懂的也不少，但楚小萤，是属于他能看懂，又看不懂的。
因为她每一次赢下比试，都没有用灵力。
只是快。
很快。
下一秒剑就到了对手的脖子上。
没有拔剑，也没有御剑。
此前，他听说过周鹏是个很少拔剑的人。
可惜在第一天就因伤弃赛了，他没有见过这样神奇的人。
而现在他见到了另外一个。
所以，武商晴知道，自己的路走完了。
他甚至特意看了一眼观众席。
希望楚小萤那帮“二货亲友团”在下面观战，这样，延长比赛时间，也许他能找到楚小萤的破绽，反败为胜。
他失望了。
观众席没有人——
没有人的意思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的意思是，壹号擂台的观赛席位一张票也没卖出去。
一张票也没卖出去的意思是，“楼主不在家楼”承包的壹号擂台这一场比赛亏钱了，分文没挣……
这个擂台，是武商晴承包的。
静楼擂台都是每天一次竞标的。
今天这擂台报价一天十万灵石。
因为武商晴看了所有的映影，又承包了擂台，所以，他知道刻画在擂台内部的采灵阵。
不过，效果无非是采集逸散开的灵力罢了。
又不伤人性命。
所以，他并没有揭穿此事。
甚至，还暗中做了掩护——这两日归一剑派的离火长老一直在六十四个擂台前转悠。
没人知道她在转悠什么。
因为离火向来很疯癫，没人管得了她，也没人敢管她，她也不会和任何人解释什么。
静楼虽然不参与六如归一两家的争斗，但是他武商晴作为一楼的剑侍，也算是静楼的高层之一，他能掌握的情报自然包括这个老太婆私营走私人口的路线，纵容弟子行凶，甚至……
今年贺来城北，槐木林中有强开鬼门，也是她授意弟子干的。
这是一个恶贯满盈的癫婆。
无法无天惯了。
没人会去招惹。
可武商晴却莫名的猜到，她可能是在找采灵阵。
不只是离火长老，静楼上，那些与芷瑶掌门作对的人，其实也在找。
但他——也不只是他。
武商晴联络了所有承包擂台的楼主，所有人联合起来——保护自己的利益！
“……有人看咱们挣钱太多，想要搞破坏，不能让外人靠近擂台。影响咱们赚钱！”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只这一句话，诸楼主就达成了共识，所有人都严防死守，哪怕是离火想要一探究竟，也有被客气的请了回去。
武商晴很开心。
自己终于为芷瑶做了些什么。
只是他又不太明白。
为什么离火不置一词，居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为什么芷瑶对这些阵法，又毫不上心，是否暴露全不在乎。
想不明白的东西太多。
他唯一明白的是，亲自掏腰包承包的壹号擂台，今天不但倒搭钱，自己也要被淘汰了。
对面的楚小萤，剑很快，人很美。
还是黑马。
这样的场次本该不缺人看的。
可楚小萤的赛事并不好看。
所以没人买票。
在擂台外面那一圈，则是摩肩擦踵，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在白嫖！
裁判走到前方高举手臂，嘴里叼着一枚哨子：“各就各位！预备，开始！”
武商晴：“……”
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就像……
你不吹，你叼什么哨子啊！
就这一愣神。
坏了！
因为和楚小萤的对局只有刹那！
只有最开始的刹那！
如果分心的话……
嗯？
楚小萤没有动。
她唉声叹气的。
每个人都有烦恼。
楚小萤也有烦恼。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家里没自己位置了。
她暴露了！
而且是在楼师叔面前暴露的！
这么跳，连沈鸢都不大敢的！
楼师叔怕是不会饶了她的……
怎么办呢？
楚小萤背着手，还在转着手里的长剑。
她在思考。
怎么保住脸面的同时，还能保住性命。
如果性命不保，最起码保住脸面！
她不想像沈鸢那样被揍的哇哇哭。
很丢脸。
要不……
为了面子！
投了吧！
楚小萤眼睛一亮！
投楼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打不过就加入！
没什么可耻的！
既不会太丢脸，又能保小命！
那她能为楼师叔带来什么呢！
她能为楼师叔带来一条惊人的情报——沈鸢她意图谋反！
可是当时有人证。
小师叔亲眼看见是自己提出的邀请……
嗯……
这需要操作一下！
楚小萤垂着眼帘，一只脚微微踮起，脚跟轻轻抵着另一只脚的脚尖。
背在身后的双手，还在转她的螺旋桨！
在外人看来，感觉这货要飞了！
楚小萤眼前又一亮！
就是说，她楚小萤其实是在钓鱼执法！替楼师叔进行试探！一试探，沈鸢就上套了！说明她早有谋反之心！
嗨呀！
她今天怎么了？！
怎么鬼点子，一个接一个的！要不怎么说，谓玄门养人呢！全是点子王！
可是……
沈鸢人那么好，那么可爱，这样出卖她，是不是好可怜？
楚小萤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了。
沈鸢。
同样一件事。
你做撑死被揍一顿——毕竟有目共睹，楼师叔除了喜欢小师叔，最喜欢的就是沈鸢——要是换她小萤做，可能会被迫投胎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
沈师叔，之后小萤会给你买小零食！
要多少买多少！
楚小萤这么安慰着自己。
那要是沈鸢生气了，对自己出手怎么办？！
然后。
就在武商晴的注视下，楚小萤拔出了长剑！
为什么！
武商晴懵了！
人傻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难道他在楚小萤眼里是什么大人物么！？
不至于吧！
然后就见楚小萤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的长剑大喝一声：“我剑也未尝不利！”
武商晴：“……”
楚小萤斗志昂扬，双目炯炯有神！
没错！
从现在开始，每一场战斗都要当做此生仅有的机会！
把每一个对手，都当做沈鸢来面对！
她不能再玩了 ！
她要用灵力了！
这是她大比以来，第一次动用灵力！
看她的六如剑法！
“敕令，煌雷！”
楚小萤刚起剑，便收了剑。
收了剑，便看着自己手里的剑。
目光淡淡。
她是剑客。
剑很快。
手很稳。
是精准的剑客。
精准到吝啬。
吝啬自己的每一次出手，每一分力气，每一分灵力。
所以。
她发现。
方才那一剑，自己多损失了一分灵力，一分气力。
作为剑客。
她很自信。
自信的人，从不怀疑自己。
楚小萤的目光，扫过了天空，扫过了周围，落在了脚下。
脚下的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