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迦隆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那是被北地寒风吹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混合着城内无数锻炉日夜不休所升腾起的金属焦味,以及巫师塔尖上那些用以传递和接收战报的魔法水晶散发出的、如同臭氧般的刺鼻能量气息。这座建立在钢铁与苦难之上的巫王之都,此刻正像一头被激怒的巨兽,收缩着肌肉,磨砺着爪牙,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风暴。
自莫拉丝的神殿被清洗,色孽的腐蚀被连根拔起之后,仅仅过去了不到十个日夜。那场突如其来的内部风暴所带来的震撼尚未完全平息,一场更为宏大、更为野蛮的外部威胁便已如雪崩般倾泻而下。对于纳迦隆斯的大多数黑暗精灵而言,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消化巫王之母的陨落和前鲜血女祭司赫莉本重获青春这两件足以颠覆政局的秘闻,便被北方传来的警钟与战报彻底攫住了心神。
巫王宫殿,那座如同利刃般直插云霄的黑色巨塔,其最高层的战略大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的冰川。
大厅中央,一张由整块抛光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巨大沙盘占据了核心位置。沙盘之上,纳迦罗斯北境的山川、隘口、冰河与要塞,都被魔法以惊人的精度微缩呈现。此刻,代表着黑暗精灵防线的银色符文正在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熄灭,而被代表着混沌大军的、仿佛由鲜血凝结而成的深红色符文所取代。那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情地向南蔓延。
马雷基斯身着他那套着名的、由混沌矮人打造的漆黑战甲,静静地伫立在沙盘前。他没有佩戴那顶令人生畏的铁冠,露出了苍白而英俊的面容,但那双燃烧着千年仇恨与无尽野心的眼眸,此刻却比纳迦罗斯最深邃的冰渊还要寒冷。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沙盘边缘,指尖下,便是象征着北方重要防线节点——冰封城的符文,它仍在闪烁,但周围的红色光晕已经如潮水般将它包围。
大厅内,除了巫王本人,还站着他最核心的将领和新晋的盟友。李易铭与阿丽莎并肩而立,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恢复了巅峰美貌与力量的赫莉本,她的眼神中燃烧着重获新生后的狂热战意。哈格林、奈丝特拉和阿洛涵则代表着她们各自的力量,静默地观察着这纳迦罗斯最高权力核心的运作。几位身经百战的恐惧领主和黑卫指挥官则垂手侍立在巫王身后,他们的脸上刻满了严峻与杀气。
“又一个。”
马雷基斯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铁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黑牙堡,失守了。”
他的话音刚落,大厅中央的一个魔法通讯水晶便剧烈地闪烁起来,投射出一副混乱而血腥的立体影像。
影像中,一座建立在黑色山岩上的堡垒正被火海吞噬。城墙上,黑暗精灵战士与体型庞大、皮肤上纹着血色刺青的诺斯卡蛮族绞杀在一起。那些被称为“蒙人”的部落战士,作战方式野蛮到了极致。他们几乎不着甲胄,赤裸的上身涂抹着象征恐虐的符文,手中挥舞着沉重的、布满倒刺的战斧与链枷,每一次挥击都带起大片的血肉。他们无视伤痛,甚至会狂笑着将敌人的兵刃更深地送入自己体内,只为换取一个贴近对手、将其撕碎的机会。
影像的视角在剧烈晃动,显然是来自一位濒死的黑暗精灵巫师。镜头扫过,人们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蒙人”不仅仅是凡人,他们的队伍中混杂着体型更加庞大、皮肤如同烧红烙铁的恐虐勇士,甚至还有几头喷吐着硫磺气息的恐虐血兽在城墙缺口处横冲直撞。
突然,影像的尽头,一道猩红的身影从天而降。
她骑着一头狰狞的、长着黄铜巨角的混沌魔兽,身披一件由颅骨和黄铜甲片编织而成的战甲,手中紧握着一柄恶魔长矛。她的面容美丽而扭曲,金色的长发在杀戮的狂风中飞舞,但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永不熄灭的嗜血欲望。
瓦尔基娅·血腥女王!
即便是隔着魔法影像,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恐怖威压也几乎要穿透水晶,让大厅内的空气为之凝滞。只见她长矛一挥,一道血色的能量冲击波便横扫而出,将一小段城墙连同上面的数十名黑暗精灵守军瞬间炸成了漫天血雾。
“为血神献上颅骨!”
她那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咆哮声,即使在影像中也带着震慑心魄的力量。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通讯水晶上的光芒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
黑牙堡的指挥官,马拉克尔领主,一位以坚韧和残忍着称的老将,连同他驻守的五千精锐,就这么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被彻底抹去。
“废物。”马雷基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没人知道他是在骂死去的马拉克尔,还是在咒骂那个让他感到棘手的瓦尔基娅。他缓缓抬起手,覆盖着黑色金属的指节在黑曜石沙盘上轻轻一划,代表黑牙堡的那个银色符文应声碎裂,化为齑粉。
“下一个,”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沙盘上黑牙堡南边的另一个据点,“蝎尾狮之巢,凯兰领主的防区。传我的命令,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必须给我坚守三天。援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厅的另一侧,负责紧急军情的一位巫师学徒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他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几乎要瘫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嘶喊道:“吾王!蝎尾狮之巢……蝎尾狮之巢的灵魂信标,刚刚也……熄灭了!”
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如果说黑牙堡的陷落还在预料之中,那么蝎尾狮之巢的失守则完全是一场灾难。两个要塞之间相隔近百里,按照最悲观的估计,瓦尔基娅的军队也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才能推进到那里。可现在,距离黑牙堡陷落的消息传来,还不到一个魔法时。
“怎么可能?”一位留着山羊胡的恐惧领主失声叫道,“凯兰有八千守军,还有三队鹰身女妖负责侦查!混沌的军队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们就是长了翅膀。”
回答他的,是李易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身上。
李易铭的表情异常凝重,他走到沙盘前,指着那片广袤的北方冻土。“我们一直以来都习惯于将诺斯卡人视为一群只会正面冲锋的野蛮人。但根据提利尔与诺斯卡人交战的经验,他们中的精锐,尤其是那些恐虐的冠军勇士,拥有远超常人的体力和速度。瓦尔基娅作为恐虐的宠儿,她的核心部队‘颅骨收割者’,很可能是一支能够无视地形、以恶魔般速度进行突袭的‘飞行军’。”
“你的意思是,瓦尔基娅在攻下黑牙堡的同时,就已经分兵,甚至亲率主力绕过了我们的侦查,直扑蝎尾狮之巢?”马雷基斯眯起了眼睛,目光锐利如刀。
“很有可能,”李易铭点头,“她根本不屑于稳扎稳打。恐虐的信徒追求的是永不停歇的杀戮,是一场接一场的血腥献祭。围城对他们来说太过乏味,他们要的是用最快的速度制造最大规模的屠杀。她很可能用一支偏师和大量的诺斯卡炮灰正面猛攻黑牙堡,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她自己,则带着最精锐的力量,沿着我们意想不到的冰川裂谷或是风暴走廊,直接奔袭了防御相对薄弱的蝎尾狮之巢。”
阿丽莎补充道:“凯兰领主以勇猛闻名,但也因此而傲慢。他很可能认为敌人还在百里之外,放松了警惕。一旦被瓦尔基娅的精锐近身突袭,堡垒内部的防御瞬间就会崩溃。”
就在这时,那名报信的巫师学徒终于喘匀了气,带着哭腔补充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陛下……我们在蝎尾狮之巢的最后一名观察者,在灵魂印记消散前,传回了最后一道讯息……他说……他说凯兰领主在城破后,试图……试图向瓦尔基娅投降,以保全部下的性命……”
大厅内一片哗然。黑暗精灵的字典里很少有“投降”这个词,但面对瓦尔基娅那无可抵挡的威势,任何求生的本能都可能被激发出来。
“然后呢?”赫莉本冷笑着问道,她似乎对这种软弱的行为充满了鄙夷。
巫师学徒颤抖得更厉害了:“讯息说……瓦尔基娅接受了他的投降。然后……然后当着所有幸存者的面,将凯兰领主的头颅、心脏和脊椎一一取出,做成了献给恐虐的祭品。接着,她下令将所有投降的士兵全部屠杀,用他们的颅骨在蝎尾狮之巢前,堆砌起了一座新的‘颅骨王座’……”
一股寒意,即便是对这些习惯了血腥与残忍的黑暗精灵来说,也无法抑制地从脊椎升起。
这不是战争,这是单方面的、毫无荣誉可言的屠宰。瓦尔基娅用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任何抵抗和投降在她面前都没有区别,她想要的,只有死亡本身。
“血腥女王”的恐怖声名,在这一刻,不再是遥远的传说,而是化作了冰冷的现实,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纳迦罗斯贵族的心头。那些曾经因为远离前线而对战争漠不关心的领主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惧。这种恐惧像瘟疫一样,顺着魔法讯息和逃难者的口述,在纳迦罗斯的每一寸土地上迅速蔓延。
马雷基斯沉默了。他看着沙盘上那片迅速被染红的疆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黑曜石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巫王的决断。他们知道,常规的防御战术已经失效,北方防线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崩溃。从黑牙堡到蝎尾狮之巢,再往南,就是一马平川的冰原,直通冰封城的外围。
瓦尔基娅就像一把烧红的利刃,轻易地切开了纳迦罗斯坚硬却僵化的外壳,正朝着心脏捅来。
李易铭的目光越过沙盘,与马雷基斯对视。他在巫王的眼中没有看到恐惧,只看到了被激起的、更加深沉的暴怒与战意。这位活了数千年的巫王,显然被彻底激怒了。
“传令下去。”马雷基斯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收缩所有外围防线,放弃所有冰封城之外的次级要塞。命令所有领主,将他们的军队、奴隶、物资,全部撤往冰封城。任何迟疑或违抗者,视为叛国,就地处决。”
“吾王,这……”一位将领想要反驳,认为这是在示弱,是将大片的疆土拱手相让。
“执行命令!”马雷基斯猛地一挥手,一股强大的魔法威压瞬间充斥整个大厅,让那名将领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脸色变得煞白。“我不会再用我忠诚的士兵去填补那些蠢货领主因为傲慢和无能而留下的防线缺口。既然瓦尔基娅想要一场快速的决战,那我就在冰封城下给她!”
他的目光转向李易铭,带着一丝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易铭,提利尔的国王,我的盟友。你看到了,这就是恐虐的疯狂。你的战术分析很精准,但现在我需要的不只是分析。”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冰封城的模型上。
“我要你,还有你麾下所有的人,包括德库拉的女巫、艾索洛伦的姐妹,以及……凯恩的女儿,”他看了一眼赫莉本,“立刻前往冰封城。我需要你们的力量,需要你们的战术,去稳住那里的阵脚。冰封城不能丢,它是纳迦隆德最后的屏障。”
命令清晰而直接。这不是商议,而是委派。
李易铭看着沙盘上那座孤零零的城市模型,它像是在血色海洋中挣扎的最后一座孤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马雷基斯的命令,更是他和他的同伴们在这场席卷世界的混沌狂潮中,无可回避的宿命。
“如您所愿,巫王陛下。”李易铭微微躬身,平静地回答。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而北方防线的崩溃,仅仅是这场血腥交响乐的序曲。瓦尔基娅的恐怖,他们很快就要亲身体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