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支那郊外,隐藏在一片茂密柚木林中的私人诊所,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栋经过加固、拥有基本医疗设施的避难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缅甸特有的檀香混合的奇特气味。吴医生,一个沉默寡言、手法却异常精准的中年男人,正小心翼翼地给占东重新处理脚踝的伤势。
“韧带撕裂,伴有轻微骨裂。你能撑到现在,是意志力惊人,也是在透支它。”吴医生声音平淡,手上动作不停,固定夹板,缠绕绷带,“至少需要三周绝对静养,否则,留下永久性损伤是必然的。”
占东靠在简易病床上,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我们没有三周时间,吴医生。最多三天。”
吴医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包扎的力道稍稍重了一点,算是无言的抗议。
唐孝天和蒲海守在门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观察着外面寂静的林地。陈子安已经离开,去处理因他们而引发的后续风波,并为他们准备下一步行动所需的物资和身份。
“东哥,感觉怎么样?”唐孝天走到床边,看着占东肿得发亮的脚踝,眉头紧锁。
“死不了。”占东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但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的真实状态。他目光转向唐孝天,“你怎么样?在河边,还有刚才在车上,你反应不太对。”
唐孝天心中一凛,知道瞒不过占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部分实情,毕竟现在任何细微的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
“我……碰到那个从博物馆拿出来的环时,”他压低声音,只有占东和靠近的蒲海能听到,“感觉它……有点温温的。而且,脑子里好像闪过一些很奇怪、完全看不懂的符号碎片。非常快,一下子就没了。”
占东和蒲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温感?符号?”占东沉吟,“是持续的吗?”
“不是,就碰到的瞬间,像静电一样。”唐孝天摇头,“东哥,这会不会就是……就是陶世荣说的‘血脉’?”
“有可能。”占东没有否定,“古代一些特殊的合金或者处理工艺,可能会对特定的生物电或者化学信号产生反应。所谓的‘血脉’,或许就是指某种特殊的遗传体质,能够与这些器物产生微弱的共鸣。这并非玄幻,可以理解为一种极其精密的生物识别技术。”
他的解释力求科学,试图驱散唐孝天心中可能的不安,但连他自己也清楚,这解释本身也充满了未知。
唐孝天内心独白: 生物识别技术?爷爷……我们家族到底传承了什么?那些闪过的符号又是什么?是密码,是地图,还是……某种警告?我必须尽快适应这种变化,这可能是我们解开谜团的关键,也可能……是引来更大危险的源头。
蒲海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突然开口:“如果‘血脉’是钥匙,那三个环就是锁孔。我们现在有两个环,孝天能感应到其中一个,这说明方向是对的。但我们必须找到第三个环,以及真正需要这三把‘钥匙’去开启的‘门’。唐老先生,一定是去寻找这些了。”
就在这时,唐孝天贴身口袋里的卫星电话震动了起来——这是陈子安留下的加密线路。他迅速接起。
“是我,陈子安。”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情况有变。两件事:第一,张云东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和一股国际文物走私集团‘黑水基金会’搭上了线,他们的人已经入境,目标明确,就是你们和青铜环。这帮人比彪子专业得多,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亡命徒。”
“第二,”陈子安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我安排在桑坤内部的人传来消息,陶世荣通过分析你们在遗珍馆留下的微量痕迹(可能是皮屑或毛发),似乎确认了孝天‘血脉’的特殊性。桑坤已经改变了策略,他不再满足于等我们找到‘门’,他下令,要不惜一切代价,‘请’到唐孝天。注意,是‘请’,活的。他们对孝天志在必得。”
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
张云东引入了更凶恶的豺狼,而桑坤则把唐孝天本人视为了必须掌控的“活体钥匙”。他们瞬间从持有重要物品的追踪目标,变成了多方势力眼中必须捕获的“钥匙”本身。
“我们位置暴露了吗?”占东冷静地问,仿佛疼痛不存在。
“诊所暂时安全,这是我最隐秘的据点之一。但你们不能久留。‘黑水基金会’的人擅长电子追踪和情报分析,桑坤在本地耳目众多,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陈子安道,“物资和新的身份证明我已经准备好,会派人送到诊所附近的老象岩,你们一小时后去取。之后的路,要靠你们自己了。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某些看似来自官方的渠道,水比我们想的还深。”
电话挂断,诊所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一小时。”占东看了一眼时间,挣扎着想要下床。
“东哥,你的脚!”唐孝天急忙按住他。
“脚废了总比人没了强。”占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蒲海叔,麻烦你清理我们留下的所有痕迹。孝天,检查装备,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占东内心独白: 陈子安最后那句话是关键。“不要相信任何官方渠道”……林剑南那边恐怕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或者内部出现了我们不知道的问题。现在,我们真正是孤军奋战了。必须利用好这一小时的时间差。
十分钟后,三人离开了诊所。占东在蒲海和唐孝天的搀扶下,依靠一根临时找来的硬木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但他一声未吭。吴医生默默递给他们一个装满药品和简易医疗工具的背包,点了点头,便关上了诊所的门,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他们按照陈子安的指示,沿着林间小路向老象岩方向移动。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光点,林间鸟鸣清脆,却无法驱散弥漫在三人心头的沉重。
老象岩是一块形似象头的巨大风化岩,位于一处偏僻的山坡上。他们谨慎地靠近,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埋伏后,才在岩石底部一个天然的裂缝里,找到了陈子安准备的背包。里面除了食物、水、现金、本地人常穿的衣物和伪造的身份证明外,还有两把保养良好的军用匕首,以及一张手绘的、标注了几个隐秘过境点和安全屋的简易地图。
“陈会长尽力了。”蒲海检查着物资,低声道。
就在他们准备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唐孝天耳尖微动,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自然风声的响动。
“有人!”他猛地压低声音,几乎是本能地拉着占东和蒲海蹲下身,隐蔽到岩石后的灌木丛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几个穿着迷彩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装备精良的外籍男子,如同幽灵般从不同方向的树林中悄无声息地渗透出来,呈扇形向老象岩包抄而来。他们的动作协调、专业,眼神冷漠,手中持有的突击步枪装有消音器,正是“黑水基金会”的风格!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而且如此之快!
唐孝天内心独白: 是那个环!一定是那个环!桑坤或者陶世荣可能通过某种方式追踪到了第二个环发出的微弱信号!我们成了移动的信标!
为首的雇佣兵打了个手势,三人小组谨慎地靠近岩石裂缝,显然他们的目标也是这个物资点。
占东屏住呼吸,对蒲海和唐孝天做了个“准备战斗”的手势。对方有六个人,装备碾压,占东重伤,己方胜算渺茫。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异变再生!
“咻——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林间的寂静,并非来自雇佣兵的消音武器,而是来自更远处!子弹精准地打在雇佣兵头目脚前的土地上,溅起一小撮泥土,这是一个明确的警告!
所有雇佣兵瞬间寻找掩体,枪口指向枪声来源的方向。
只见山坡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队人马,大约十来人,穿着统一的绿色军装,但款式与桑坤的部队略有不同,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军官。他们手中的武器直接对准了那些雇佣兵。
年轻军官用缅语厉声喊话,大意是:这里是xxx军区管辖范围,你们已非法入境,立即放下武器!
“黑水基金会”的雇佣兵们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程咬金,而且来的是缅政府正规军!他们虽然装备精良,但绝不敢与当地正规军正面交火,那会引发严重的外交事件。
雇佣兵头目眼神闪烁,迅速权衡利弊,对着手下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几人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那队政府军并没有追击,年轻军官的目光扫过老象岩,似乎知道占东他们藏在那里,但他并没有下令搜索,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带队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仿佛一场短暂的幻觉。
岩石后,占东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疑惑。
政府军?他们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是陈子安安排的?还是……林剑南通过某些隐秘渠道施加了影响?或者,是另一股他们还不知道的势力?
“不管是谁,我们得快走!”蒲海率先反应过来,“那帮雇佣兵只是暂时被逼退,他们不会放弃的。政府军的态度也很暧昧!”
占东点头,强撑着站起来:“走!按地图上的c点路线,去第一个安全屋!”
他们不敢再走大路,只能依靠地图,钻入更深的原始丛林。唐孝天回头望了一眼老象岩和刚才政府军出现的方向,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笼罩了更大的迷雾。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们这只小小的“蝉”,不仅要躲避螳螂的刀臂,还要时刻警惕着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黄雀,以及……那执棋的手,究竟属于谁?
而他所拥有的“血脉”与青铜环的联系,是唯一的依仗,却也可能是招致毁灭的根源。前路,在密林的掩映下,显得更加幽深难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环,这一次,没有任何异常感觉,但它们的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有一种预感,与第三个环,或者与那个神秘的“门”的距离,正在接近,而伴随而来的危险,也必将呈几何级数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