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到最后,甄嬛的声音陡然哽咽,尖锐的诅咒化作撕心裂肺的哭喊,泪水混着脸上的香灰,糊得满脸狼藉。她扶着隆起的小腹,瘫坐在满地瓷片与香灰中,捶胸顿足,哭声凄厉:“允礼!我的允礼!你在哪里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眼底的疯魔掺了无尽的悲恸:“都是舒太妃那个老虔婆!还有玉隐那个贱人!是她们逼我和你断了夫妻情分!是她们毁了我们啊!”
恨意陡然转向,她猛地拔高声音,语气里满是刻薄的讥讽,:“都是因为摆夷异族!不过是蛮荒之地出来的野种,也配称皇家宗妇?舒太妃你占着太妃的尊位,却心如蛇蝎,硬生生拆了我们!玉隐你这个鸠占鹊巢的贱人,以为嫁了允礼就能登堂入室?你们全都是卑贱的异族,根本不配沾染皇家血脉,更不配阻拦我和允礼!”
她一边哭一边骂,时而痴笑时而痛哭,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指缝间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眼底只剩对爱人的思念与对仇人的怨毒,疯癫得彻底没了章法。
屋内污言秽语与凄厉哭声交织,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冰棱,穿透窗棂刺向屋外。槿汐僵在廊下,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几乎要支撑不住身子,只得死死扶住廊柱。
她万万没想到,甄嬛竟会疯魔至此,不仅直言腹中孩儿是果郡王的骨肉,更是对舒太妃与玉隐恶语相向,那般刻薄地讥讽摆夷异族,字字诛心。冷汗顺着脊梁骨滚滚而下,浸湿了衣衫,她只觉头皮发麻,满心都是惊骇——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何止是株连九族,怕是整个凌云峰上下,都要化为飞灰!
屋内的哭喊仍在继续,夹杂着对允礼的痴念与对旁人的怨毒,槿汐听得浑身发抖,脚下如同钉了钉子,既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
屋内的哭喊陡然一顿,甄嬛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住紧闭的房门,耳尖捕捉到屋外廊柱传来的细微响动——是槿汐!她竟在外偷听!
疯癫的怒火瞬间再度燎原,她踉跄着爬起身,腹中沉重让动作踉跄,却依旧跌跌撞撞扑到门边,一把拽开房门。槿汐正浑身发颤地僵在廊下,冷汗湿透了衣衫,却依旧挺直脊背,只是脸色煞白如纸,猝不及防对上这双疯眼,也只是攥紧了衣袖,未退半步。
“崔槿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在外偷听本宫说话!”甄嬛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肉,嘶吼声如同困兽咆哮。
她抬手对着槿汐的脸狠狠扇去,“啪”的一声脆响,槿汐的脸颊瞬间红肿,嘴角渗出血丝。她却猛地偏过头,硬生生扛下这一巴掌,眼神里没有求饶,只有冰冷的隐忍,反倒让甄嬛愣了一瞬。
“我让你听!让你转头就把这些话禀报皇后,好换你的荣华富贵!”甄嬛恼羞成怒,抬手又要打去,却被槿汐抬手攥住手腕。
槿汐的手冰凉,力道却带着几分决绝:“小主息怒,奴婢并未想过告密。”
“放肆!”甄嬛猛地甩开她的手,将她推倒在地,用脚死死踩着她的手背,尖声命令:“去!把温实初给我找来!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绑也好,骗也罢,今夜之前,必须把他带到凌云峰!”
槿汐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牙没哼一声,只是抬眼看向甄嬛,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小主,温大人身为太医院院判,宫中眼线密布,且皇后正紧盯凌云峰,奴婢贸然行事,非但带不来温大人,反倒会打草惊蛇,暴露您的处境!”
“暴露?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暴露!”甄嬛眼神一狠,抬脚便要往她身上踹去,却因腹中沉重踉跄了一下,她扶着门框稳住身形,笑得癫狂又恶毒,“你若不去,我现在就扯开嗓子喊,把方才的话全抖出去!到时候,你和苏培盛私结对食的事,再加上我腹中孩儿的秘密,咱们一起被凌迟处死,尸骨扔去喂狗!”
槿汐浑身一震,这话如同利刃刺穿了她的软肋。她死死盯着眼前彻底疯魔的甄嬛,眼底翻涌着屈辱与绝望,却终是缓缓低下头,声音里带着不甘的沉重:“……奴婢遵旨。” 说罢,她猛地挣开被踩的手,撑着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挺直脊背,一步步踉跄着离去,背影里没有半分窝囊,只剩被裹挟的无奈。
槿汐刚撑着身子走到山脚,尚未辨清下山的路,便见前方一抹熟悉的青衫身影,正提着药箱,垂头丧气地缓缓走来。正是温实初。他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郁结,步履沉重,若非苏培盛在宫中百般恳求,甚至不惜以自身前程相托,他本是托病推辞,断不愿再踏足这凌云峰,再见甄嬛一面——毕竟,昔日的情谊早已在深宫浮沉中消磨殆尽,只剩满心的疲惫与避之不及。
槿汐心头一震,驻足愣在原地。温实初也抬眼瞧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待看清她满脸的红肿、嘴角的血迹,以及衣衫上隐约的泥污与破损时,惊得脸色骤变,药箱险些脱手:“槿汐姑姑,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
他目光扫过槿汐狼狈的模样,又望向不远处甄嬛居住的屋子,隐约可见门窗大开,屋内似乎一片凌乱,不由得心头一沉,语气里满是急切与不安:“难道是……她?”
槿汐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眼底翻涌着委屈与无奈,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温大人,先进屋再说吧。小主……她如今情形堪忧。”说罢,她侧身让开道路,眼神复杂地看向那间狼藉的屋子,只觉前路茫茫,不知该如何收场。
温实初强压着心头翻涌的恶心与愤怒,迈进狼藉的屋内。甄嬛正瘫坐在满地瓷片与香灰中,见他进来,眼中瞬间迸发出疯狂的光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扑上前攥住他的衣袖:“实初!快!替我把脉!看看我腹中是不是双生胎!是不是允礼的双生子!”
温实初抽回手,面色冷硬,指尖搭上她的腕脉,只一瞬,眉头便紧紧蹙起。脉象紊乱,满是郁结之气,哪里有半分双生胎的稳健迹象。他收回手,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小主腹部渐大,只是近来饮食不节、积食腹胀所致,并非双生胎之像。”
“你说什么?”甄嬛如遭雷击,浑身一僵,随即猛地攥住温实初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眼底猩红,嘶吼出声,“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明明梦见两条青鸾钻进我的腹中,青鸾乃是祥瑞,定是双生子的征兆!定是你医术不精,诊错了!我要章弥!我要章弥来给我请脉!”
温实初猛地扯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鄙夷与不耐:“小主清醒些!章弥乃太医院德高望重者,此刻怎会来这凌云峰?您腹中只是积食,并无双生之兆,休要再自欺欺人!”
甄嬛彻底崩溃,瘫坐在地,一边哭一边笑,嘴里反复念叨:“不可能……青鸾入梦,怎会不是双生……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疯癫之态,更胜从前。一旁的槿汐看着这一幕,只觉心头沉甸甸的,一片冰凉。
温实初猛地甩开甄嬛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跌坐在地。他眼底的最后一丝怜悯也化为冰冷的漠然,转身从药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重重摔在桌案上,声音里满是疏离与决绝:“这里面是半年多的安胎药与调理身子的药材,按时服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内狼藉,又瞥了眼瘫在地上疯癫喃喃的甄嬛,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嘲讽与叹息:“只怕你,要把这孩子,生生在这凌云峰上生下来了。”
话音落,他不再多看一眼,提着药箱转身便走,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片刻也不愿停留。门被他“砰”地一声甩上,震得屋内的灰尘簌簌落下。
甄嬛猛地抬起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眼中的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绝望。她爬过去,死死抱住桌腿,对着房门凄厉哭喊:“温实初!你回来!你骗我!我要章弥!我要回宫!”
哭声撕心裂肺,却只换来屋外的一片死寂。槿汐站在一旁,看着她疯魔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别过脸,眼底滑下两行清泪,满心皆是无力——这凌云峰,终究成了困住所有人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