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娘挺直腰身,款步向前,试图轻挽苏晏如的衣袖:“公子,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言啊~”
苏晏如却用扇子巧妙地隔开了她的手:“你的这套手段对我无效。是否如实,你心中自知,又何须我来揭穿?”
她曾于书局中浏览过水马先生的其他着作,那些作品多为艳丽之章,与《唯独》那细腻而动人的文风大相径庭。
苏晏如早已心生疑窦,怀疑这本书并非出自冯小娘之手。
冯小娘面露尴尬,不再虚与委蛇,长叹一声:“公子,我确实未曾欺瞒。自从我与丈夫和离,生活艰辛,全仗着编写话本度日,还望公子高抬贵手。”
她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虽然我承认,钱家的惨案与我的故事确有相似之处……但我以人格担保,钱家的灭门案与我绝无瓜葛!”
是否由你亲口所述,这并非由你说了算。你只需直截了当告诉我,这故事是否出自你的笔下?
冯小娘略作迟疑,声音细微地回答:“……并非。”
苏晏如轻叹一口气:“这不就明了,早早坦诚岂不更好。”
冯小娘紧握着手帕,继续说道:“实际上,这故事是他人所述,我觉得颇有趣味,便据此记录下来。”
“是谁告诉你的?”
“是一位友人。”冯小娘边说边偷偷瞥了大圆一眼。
大圆急忙后退一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苏晏如目光锐利地盯着冯小娘:“这位友人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如今是否还留在河红县?”
冯小娘轻声一笑:“来到我这儿的客人都是为了寻求欢愉,谁会询问姓名。那位公子来过数次,每次都戴着面罩,总是在夜晚光临,我确实未能看清他的模样。这个故事,是在一次……亲昵之后,我们翻阅话本时,他随意说给我听的。”
苏晏如不由得多看了冯小娘几眼。
她容貌端正,身为镖局大小姐,为何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你认为他是本地人吗?”
“他听起来像是本地人,但言语之中又带着异乡的口音,我无法准确判断。”
“他最后一次造访是何时?”
冯小娘沉思片刻,轻声说道:“算起来,他已多日未曾踏足此地。最后一次相见,是五天前的夜晚,他并未有何特殊举动,仅是坐下来与我共饮了两杯酒,旋即匆匆离去。回想起来,似乎他是有意前来与我告别。”
“他可曾说过其他些什么?”苏晏如紧追不舍地询问。
冯小娘扑哧一笑:“不过是一些男子在枕边常用的温柔细语。”
苏晏如未置可否,沈述白却微微蹙眉,向尘风递了一个眼色:“将她带回去。”
尘风提剑步出,冯小娘的笑容顿时凝固:“官爷,我已倾尽所有相告,切勿如此啊!”
尘风的脸上毫无波动,对她的软弱恳求不屑一顾,剑柄轻敲她的后颈,让她陷入了昏迷。
冯小娘双眼圆睁,身体无力地倒下。
尘风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位曲线优美的女子倒地,随手将她像提携麻袋一般提起,等待沈述白的下一步命令。
“暂且押回狱中。”
“遵命。”
尘风拖着她就走。
苏晏如不禁摇头,心中暗叹:如此不解风情,未免太过分了。
沈述白转向大圆:“你先出去等候。”
大圆不由自主地看向苏晏如。
苏晏如察觉到沈述白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谈,便向大圆略一点头。
大圆依依不舍地退出房外。
沈述白突然将目光投向苏晏如,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深邃。
苏晏如眨了眨眼,轻声唤道:“沈大人?”
沈述白原本满腔怒火,可听到苏晏如那声“沈大人”后,火气瞬间消减了大半。
这个人为何总是如此称呼他……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你……究竟打算如何处置大圆的事情?”
苏晏如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愣神。
这算是什么问题呢?
“他虽然有过失,但我还是会继续善待他的。”毕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不料沈述白听后,脸色反而愈发沉重:“你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他都与人如此过分,你竟然还能容忍?”
苏晏如更是感到困惑。
否则又能怎样?难道仅仅因为此事就与 大圆决裂?再说事情的真伪还未水落石出。
她小心翼翼地反问:“那么按照沈大人的看法,我应该怎么做呢?”
沈述白望着她那副无辜的表情,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突然清醒过来,她与谁交往,与他又有何干?
越想越觉得郁闷,沈述白咬紧牙关,怒气冲冲地说:“随你们的便!悉听尊便!但记住,以后离尘风远一点!”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沈述白望着他的背影,不禁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心想他大概是旧病复发,并未多加理会,随即转身走进了冯小娘的居所。
冯小娘的居室内书香四溢,书籍堆积如山,杂乱的床铺被书架环抱,正对着的是一张布满稿纸的书桌。
书籍之多为数不清,苏晏如无法一一翻阅,于是她步至床畔,浏览枕边的那几本书——唯有经常翻阅的书籍,才会置于此处。
她信手拈起一册,名为《水马起居录》。
苏晏如推测这大概是日记或者手记一类,然而仅翻阅了两行,便不禁愣神。
果然是冯小娘,竟将她每一段情史都记录下来,连细微之处都不放过。
苏晏如迅速翻页,找寻冯小娘所提及的那位“友人”造访的日期,细细品读。
开篇与冯小娘所述相去不远,但有一处关键细节她却未曾吐露:
> 五月十九日夜,蒙面公子惠临,妾身陪同品酒论诗。
酒酣耳热之际,公子引我至书案之侧,宽衣解带……(以下细节自行想象)
云雨之后,妾身与公子窃窃私语,公子遂讲述了一番奇闻……
此后的记载,便是公子所述的故事。
然而,起居录中的故事,与《唯独》所载大相径庭。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富家恶少对农家女儿一见钟情,遂强行掳走。
女子屡次出逃均被捉回,最终含辱自缢。
女子的双亲欲诉诸官府,恶少的父母却因惧怕丑闻而派人屠杀了女子全家。
幸得女子兄长早年习武于道观,得以幸免于难,远走异地。
四年后归来,设下巧计使恶少服下五石散,再利用五石散与一种名为“冰刺加”的毒物取其性命,终为家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