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直来直去，像把小刀子，一下子就戳破了顾墨宸的伪装。
这句话像是终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墨宸张了张嘴，突然 “哇” 地一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赶紧抬手去抹，可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抹越多。
我看着眼前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得像个孩子，突然觉得又心疼又好笑。
“爸妈让我和陆晓说清楚，分干净！”
他哽咽着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全是委屈，
“他们根本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和小静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眼底都是同款的无措。
“墨宸，你先吃点东西。”
我赶忙说道。
我盯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胡茬，这长度应该至少两天了，这两天估计都没吃好饭，睡好觉。
话音刚落，小静已经利落地接话：
“对，冰箱里有剩菜，我去热。”
她从冰箱里拿出中午顾医生做的饭，放到微波炉里。
顾墨宸始终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胡乱地垂下来遮住眼睛，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他就那么坐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微波炉 “叮” 地弹出提示音，小静端着餐盘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双筷子。
顾墨宸没有犹豫，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咀嚼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我悄悄朝小静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会意，伸手扶住我胳膊，两人踮着脚溜进卧室。
“这事儿咱咋劝啊？”
我把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怕被顾墨宸听到。
小静也摇摇头：
“说实话，我挺敬他是条汉子。可换作我爸妈，谁家愿意让孩子走这条路啊？”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
“我一想到要是我哥喜欢男人，我妈能当场把他腿打断。”
“那咱就眼睁睁看着？”
“不然呢？”
小静摊开手。
“这种路本来就难走，旁人说再多都是隔靴搔痒，能做的只有听着。”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陆队长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陆队长低沉的嗓音顺着听筒飘出来：
“想吃什么？下班给你带回去。”
小静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不用啦，阿姨在家做饭呢。我现在在小鱼这儿，晚点儿回去。”
“地址发我，下班去接你。”
陆队长的声音永远那么干脆简洁。
“嗯。”
看小静挂了电话，我拽住她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说真的，你打算啥时候跟陆队长领证？”
小静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似的：
“领什么证？我们俩就那样。我是孩子妈，他是孩子爸，仅此而已。”
我把她的手重新握回来：
“小静，你现在怀着孕呢，得为以后打算啊。陆队长年轻有为，工作又稳当，人也靠谱……”
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语气充满了火气：
“你现在怎么跟我妈一个样？絮絮叨叨的。会长皱纹的！别说这个了，我烦！”
“我不絮叨你谁絮叨你？”
我笑了笑，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
“等孩子生下来，压力就大了。写网文哪是长久之计？现在市场多卷啊，你总得提前铺路。总不能以后带着娃熬夜改稿吧？”
我顿了顿，看着她微蹙的眉头继续说，
“你这么聪明，趁现在有空学学，考个编制多好。还是正经工作比较好！陆队长本身就在体制内，你们俩以后日子能轻松点。”
小静突然抬眼，眼神中全是冰冷，直直刺向我：
“许若鱼，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不务正业？是，你是老师，现在觉得比我高人一等了是吧？”
我被她眼里的陌生表情吓了一跳：
“小静，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哪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猛地提高音量，
“就因为那个姓陆的有好工作，我就必须上赶着？我爸我妈我哥天天轮番给我洗脑，说他多好多好！就是因为他有正式工作？那要是当初跟我共度一夜的是个流浪汉，你们是不是也会劝我嫁了？”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还有了哭腔，
“至于孩子，我自己能养好，不用你们假好心！”
话音未落，她已经转身往门外冲。
顾墨宸不知何时站在客厅中央，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胳膊：
“小鱼是为你好，帮你规划将来，她错了吗？你怎么这么说她？小静，你怀个孕把脑子怀坏了？”
“是，多谢各位关心！”
小静用力甩开他的手，
“以后不劳烦大家了！”
她 “砰” 地拉开门，跑了出去，把门狠狠摔上。
我忘了脚踝还肿着，踉跄着就往外追，可刚跨出两步就疼得停下脚步。
顾墨宸赶紧过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
“你凭什么那么说她？谁让你插嘴的！”
我吼得嗓子干疼，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我只是说实话……”
顾墨宸被我吼得愣住，皱着眉头道：
“谁知道她好赖不分。”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使劲推开他，脚疼得我差点摔倒，
“你这么说她太过分了！”
我咬着牙，单脚跳着往卧室挪，每跳一下，脚踝就像被碾过似的疼。
进了卧室，我用尽全身力气甩上门，“哐当” 一声巨响。
我趴在床上，鼻尖一酸，眼泪就汹涌而出。
小静刚才那些话像带刺的石子，一下下砸在心上，让我疼得喘不过气。
顾医生下班推门进来的时候，目光先落在蜷缩在沙发角落的顾墨宸身上。
顾墨宸双臂紧紧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无精打采地坐着。
“墨宸，你怎么来了？”
顾医生的视线扫过空荡的客厅，
“小鱼呢？”
顾墨宸缓缓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朝我卧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小鱼，我回来了！”
顾医生敲敲我的卧室门，我没有动。
“小鱼……我进来了！”
顾医生轻轻推开我的卧室门，看到的是散落在床脚的纸巾团。
我趴在枕头上，肩膀还一抽一抽地动，听见动静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