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舞指尖刚触到微凉的琉璃壶柄,门廊的旧木地板便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一声几乎要融进风铃余韵里的欢呼。
“小舞!”
岳珂儿像一阵带着甜香的微风卷了进来,薄荷绿的裙摆划出一道活泼的弧线。她毫不客气地踢掉高跟鞋,赤着脚就轻盈地踏上了温润的榻榻米,先将那个樱花粉的链条包随手一放,接着便整个人扑过来,给了裴轻舞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裴轻舞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在好友发丝间清甜的栀子花香气里,终是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裴轻舞的语气依旧是平直的,带着她特有的冷静,但手臂却轻轻回抱了一下,才推开她,“坐好,茶刚泡上。”
岳珂儿嘻嘻一笑,顺势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双腿并拢斜放,姿态瞬间又恢复了名媛的优雅,只是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没办法呀,一想到要见我们未来的裴总裁、裴董事长,激动嘛!”她说着,目光已被眼前精致的茶点牢牢吸引。
茶席的细节在午后的光线下愈发清晰:
那只天青釉冰裂纹提梁壶,在柔和的漫射光下,釉面呈现出一种“雨过天青”的温润质感,冰裂的纹路仿佛在瓷器内部无声蔓延。旁边两只同色葵口杯,薄如蝉翼,透光看去,隐约能见茶汤的嫩绿。而专门为岳珂儿准备的白毫银针,则用透明的玻璃杯冲泡,根根银毫如针直立,在热水中缓缓下沉,犹如一场静谧的“茶舞”。檀木茶盘上的流云纹,仿佛随着蒸腾的茶香在缓缓流动。
三层点心架更是视觉的盛宴:
上层琉璃盏 里的水信玄饼,晶莹剔透如朝露,包裹着的金箔和淡紫色的食用绣球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像被定格的水晶球。
中层青瓷碟 里的四色果酥,不仅形色逼真,细节更是考究:荷花酥的层层花瓣酥脆得仿佛一触即落;核桃酥的纹理几乎以假乱真;杏仁佛手酥的蜂巢层次分明,透着诱人的焦黄;如意酥上的糖霜,撒得均匀如初雪。
底层 的手绘莲花盏里,冰镇桃胶羹沁出丝丝凉意,旁边的錾银小碟里,松子鹅油卷小巧玲珑,散发着坚果与油脂混合的醇厚香气。
总角手帕交的一对好闺蜜,将近四年没见面了,那说不完体己话儿,在茶烟袅袅中徐徐展开:
岳珂儿好奇地捏起一枚形似佛手的杏仁酥,刚咬下一小口,些许糖霜便像调皮雪花般落在了她浅蓝色的衣襟上。裴轻舞几乎是同时,从旁边抽出一张柔软的纸巾递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都快接手集团的人了,吃东西还像只偷吃松子的小松鼠,沾得到处都是。”
“那是因为有你在呀,”岳珂儿接过纸巾,笑着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灵巧地将手里剩下的酥饼掰成两半,将那块没沾糖霜、切口整齐的递过矮几,“你总是点这么一桌艺术品,让人家怎么保持端庄嘛!”
她们之间,隔着三才碗里蒸腾起的龙井豆香和白毫银针清雅的毫香,氤氲的水汽稍稍模糊了裴轻舞那张过于清丽冷峭的面部线条,让她看起来柔和了几分。
窗外无声,室内暖意融融。裴轻舞正小口啜饮着龙井,一抬眼,却见岳珂儿单手托腮,一双妙目正一眨不眨地、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瞅着自己,那眼神,活像是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带着点洞悉一切的狡黠。
裴轻舞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四周,疑心是沾了点心屑,可指尖触到的皮肤光洁,什么也没有。她愈发疑惑,嗔怪地瞪了回去:“你这么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花呀?”
岳珂儿见她这懵懂的模样,笑意更深,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打趣道:“我呀,是在仔细看看,究竟是哪个名校出来的厉害小子,有这么大的本事,悄没声儿地就把咱们武陵的名花裴大小姐给摘走啦?”
“死妮子!胡说什么呢!”裴轻舞的脸颊“唰”地飞起两抹红云,又羞又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跟你说了八百遍没有的事儿!你怎么就是不信?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还是觉得我最近脾气太好,收拾不了你了?”
话音未落,裴轻舞已放下杯子,化身一道香风,朝着岳珂儿扑了过去。手指精准地袭向岳珂儿腰间的痒痒肉。岳珂儿最是怕痒,顿时惊笑着连连躲闪,口中求饶:“哎呀!好轻舞……我错了我错了……哈哈……不敢了……真不敢了……”
两人笑闹作一团,岳珂儿更是笑得几乎喘不上气,眼泪都飙了出来,连连告饶。裴轻舞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理了理微乱的发丝,重新坐回座位,端起架子,故作严肃地“哼”了一声。
岳珂儿好不容易止住笑,揉着笑酸的肚子,气息还未完全平复,便眨着眼睛,显然是在蕴酿“反击”。
裴轻舞起来凑近些,轻按珂儿双肩,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和一丝八卦:“好啦好啦,不闹了。你先坦白,快说说,最近……到底有没有什么新情况呀?”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探究的光芒,静静地等待着珂儿的回答。
屋内的灯光,似乎也悄无声息地安静了些,仿佛在偷听这对闺蜜间的私密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