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护士站处理完伤口,女孩感觉脸上的刺痛感被清凉的药膏取代,手腕上的淤青也被细致地涂抹了散瘀的药水。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纪清歌回到病房外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她内心焦灼混合的气息。两人并肩坐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沉默地等待着,只有偶尔经过的医护人员脚步声打破寂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难熬。女孩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盯着检查室紧闭的门,仿佛要将那扇门看穿。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的门被推开,主治医生拿着厚厚一叠报告走了出来,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女孩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弹了起来,几步冲到医生面前,声音因恐惧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医生,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神惶恐的少女,语气尽量放得平和,但内容却不容乐观:“你母亲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她本身有旧疾,基础病不少,加上长期……嗯,营养状况不太理想,身体底子非常弱。这次天气突变,寒气入体,引发了急性感染和并发症,目前情况比较严重。”
“严重……并发症……”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像重锤一样砸在女孩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没能站稳。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迅速在眼眶里积聚,视线变得模糊。
纪清歌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给予她一点支撑的力量。
医生见状,连忙补充道:“小姑娘,你先别急,也别太害怕。情况虽然不乐观,但并非没有希望。你母亲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进行一场手术,清除主要的病灶。放心,我们医院在这方面技术很成熟,成功率很高。而且这次计划采用最先进的设备,创伤小,恢复起来也相对快一些,对病人身体的负担能降到最低。”
纪清歌站在一旁,安静而认真地听完医生的叙述。她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医生,请尽快为阿姨安排手术。钱不是问题,请务必用最好的方案、最有效的药物,我们需要最好的治疗效果。”
医生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位气度不凡、出手果断的小姑娘多了几分重视:“这个请您放心,我们会组织最好的专家团队进行会诊,制定最稳妥的手术方案。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女孩,“病人目前的身体状况实在太虚弱了,贫血指标严重,免疫力也很低。如果现在立刻进行手术,麻醉风险和术后恢复都会是很大的挑战。所以,必须先住院调养一段时间,通过静脉营养和支持治疗,把身体的基本指标提升上来。最快……估计也需要半个月左右,才能达到可以安全手术的状态。”
“半个月……”女孩喃喃道,心又揪了起来。
“好,我们明白了。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医院的治疗安排。”纪清歌代表她们做出了回应,语气坚定。
女孩站在一旁,听着纪清歌与医生沉稳的交流,看着她轻描淡写地就将那座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金钱大山移开,为她母亲铺设了一条通往生的希望之路。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绝望和无力感,仿佛被一道温暖而强大的光芒驱散。她望向纪清歌的侧脸,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专注和笃定。她想说“谢谢”,想说“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可话语堵在喉咙里,显得那么轻飘飘。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化作一个深深凝望的眼神,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激,以及一种沉甸甸的、不知该如何才能偿还的惶恐与压力。
安顿好母亲住进宽敞安静的独立病房,看着护士熟练地为母亲挂上补充营养和能量的点滴,仪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逐渐平稳,女孩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些,巨大的疲惫感随之袭来。
夜色深沉,窗外的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重。纪清歌看了看腕表,对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的女孩说:“很晚了,医院有专业的护工值班,会照顾好阿姨的。你先跟我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女孩闻言,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摇头,语气带着急切和抗拒:“不,真的不用了!纪小姐,您今天帮我太多了,我……我真的不能再麻烦您了!我在这里守着妈妈就好,我没事的!”她不能再得寸进尺,心安理得地接受更多了,这份恩情已经沉重到她不知该如何背负。
纪清歌看着她眼底的倔强和不安,放缓了声音,耐心地解释道:“你别多想。让你跟我回去,也是为了阿姨着想。她接下来这半个月需要精心调养,营养必须跟上。你住在我那里,我方便让家里的厨师每天根据医生的建议,准备适合病人恢复的营养餐,准时送过来。这比在外面买要放心得多。而且,你住得近,来回医院也方便,能随时过来陪伴和照顾她。你看看你自己,也累得快撑不住了,如果连你也病倒了,谁来照顾阿姨呢?”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句句在理,每一个理由都站在女孩和她母亲的角度考虑,充满了真诚的关怀,让人无法拒绝。
女孩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球鞋,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接受更多,不能再欠下更多还不起的人情;可情感上,她又清楚地知道,纪清歌的安排是目前对母亲最有利的选择。为了妈妈,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见她抿着唇,眼神挣扎,纪清歌不再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伸出手,轻轻拉住她冰凉的手腕,语气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走吧,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阿姨尽快好起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女孩身体微微一僵,手腕上传来的温暖和力道,仿佛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魔力,也传递过来一丝让她贪恋的安心感。她最终放弃了抵抗,像一只被雨水打湿后终于找到屋檐的小鸟,任由纪清歌牵着自己,有些机械地迈动脚步,跟着她离开了病房,走向那辆静静等候在住院部门口的、如同黑色堡垒般的轿车。
坐进温暖的车厢,她依旧下意识地缩在宽敞座椅的角落,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弄脏了这奢华的内饰。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雪幕中化作模糊的光晕飞速倒退。她心中五味杂陈,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对母亲病情的担忧,以及对身边这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少女那沉甸甸、不知该如何回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