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俞儿的目光看到这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一直强撑着她的某种东西骤然断裂了。
是疏影。
她的疏影姐姐来了。衣衫染尘,发丝微乱,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惶与恐惧。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沈俞儿嘴唇翕动,还未出声,一滴滚烫的泪珠便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剧痛,仿佛都随着这滴眼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疼……”她终于呜咽出声,声音细弱得像受伤的小猫,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疏影……俞儿好疼……”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剐在江疏影的心上。她瞬间冲到沈俞儿身边,甚至不敢用力拥抱,只能颤抖着手,虚虚地环住她,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狰狞的伤口。
她看着沈俞儿苍白如纸的小脸,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凉与战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知道……我知道……”江疏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沈俞儿的颈窝,“不怕,我来了,我在这里,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绝对不会!”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承诺,既是安慰沈俞儿,也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
沈俞儿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似乎想将她的模样看得更清楚些。她艰难地抬起一只被绳索磨破手腕的手,指尖冰凉,轻轻抚上江疏影的脸颊,笨拙地想要擦去那些泪水。
“原来……”她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的笑容,“原来姐姐……也会哭呀……”
她顿了顿,气息微弱,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往常的娇憨:“我没事的……真的。等好了……我想吃醉仙楼的百花糕、灵兽坊的蜜炙蹄髈……还有、还有姐姐亲手做的吃的……要吃好多好多……”
听着她在这种时候还在念叨着吃的,江疏影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更多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心酸与怜爱。她重重点头,紧紧握住沈俞儿抬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泪水濡湿了两人相贴的肌肤。
“好,都依你。”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坚定,“等你好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吃遍天下所有的美食,姐姐都陪着你。”
就在这时,纪家的治疗师与暗卫已无声而迅速地围拢过来。江疏影如同看到救星,立刻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出空间,向来清冷的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恳求:“前辈,求您救救她!”
为首的纪家治疗师,一位面容慈和、目光睿智的老妪,沉稳上前。她并未急于处理外伤,而是先伸出两指,指尖萦绕着柔和而纯净的绿色灵光,轻轻搭在沈俞儿的手腕寸关尺处。灵光如丝如缕,探入沈俞儿体内,仔细游走探查。
片刻之后,老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她收回手,看向焦急万分的江疏影,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江姑娘暂且宽心。这位小姑娘的体质……颇为特殊,老身行医数百载亦属罕见。她血脉之中,天生蕴藏着极其磅礴的生机与自我治愈之力,宛若琉璃净体,澄澈而坚韧。”
她话锋微转,指向沈俞儿身上的伤势:“如今这些皮肉之苦,看似严重,实则本源未损。只是被一种极其阴邪的药物强行压制了血脉中的自愈灵性,导致伤口难以闭合,失血过多以致元气亏损。万幸,我们来得及时,再晚上几日,恐伤及根基。”
老妪的话,如同定海神针,让江疏影一直悬在悬崖边的心,终于踏实地落回了一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对着老妪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前辈恩德,疏影与俞儿,永世不忘!”
“医者本分,姑娘不必如此。”老妪虚扶一下,随即吩咐身后助手,“准备‘清源灵液’,为姑娘清洗周身,祛除药毒。再用‘白玉生肌膏’仔细包扎。另取一瓶‘九转还元丹’,每隔三个时辰服下一粒,固本培元。”
助手们立刻依言行事,动作轻柔而专业地将沈俞儿从刑架上解下,平放到一旁早已备好的、铺着柔软锦褥的担架之上。
江疏影立刻跟了过去,寸步不离。她看着治疗师用珍贵的灵液小心翼翼地为沈俞儿擦拭身体,看着那些可怖的伤口在灵液作用下微微蠕动,排出丝丝黑气,看着沈俞儿因药力化开、痛楚减轻而微微舒展的眉头……
她紧紧握着沈俞儿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与力量一点点传递过去。沈俞儿似乎感应到她的存在,即使意识有些模糊,仍下意识地回握住她的手指,力道微弱,却带着全然的依赖。
地牢的阴冷与血腥气尚未散尽,但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却仿佛被一种无声而坚韧的温情所笼罩。江疏影俯下身,在沈俞儿耳边用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再次承诺:
“睡吧,俞儿。姐姐就在这里,守着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沈俞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安心的弧度,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