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彻底平息,鬼哭峡内只剩下风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吼,仿佛在哀悼方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杀戮。血腥气混合着沙土和焦糊味,在峡谷中弥漫,令人作呕。
“阵风”士卒们沉默而高效地清理着战场,将“暗刃”杀手的尸体拖到一处巨大的风蚀洞穴内集中堆放,收缴他们身上一切有价值的物品——淬毒的兵刃、奇特的暗器、用于联络的哨子、以及一些用途不明的药粉。
那名腿部中箭、被生擒活捉的杀手,被两名身材魁梧的士卒牢牢架着,拖到了夏明朗所在的岩顶下方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他脸上的面罩已被扯下,露出一张苍白而年轻、却带着狰狞疤痕的脸,眼神凶狠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试图挣扎,但腿部的剧痛和士卒铁钳般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夏明朗从岩顶缓步走下,王栓子、侯荆、赵铁山(他已从诱饵位置赶来汇合)等核心将领围拢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名唯一的活口身上。
夏明朗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审视着这名杀手。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深邃,让那杀手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给他止血。”夏明朗对随行的郎中吩咐道。
郎中上前,动作麻利地用金疮药和布条暂时处理了杀手腿上的箭伤,避免了其因失血过多而死。
杀手有些意外地看着夏明朗,但眼神中的凶狠并未减少,反而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用生硬的官话低吼道:“要杀就杀!休想从老子嘴里掏出半个字!”
赵铁山闻言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动手,却被夏明朗抬手阻止。
夏明朗依旧看着那名杀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暗刃’?”
杀手瞳孔猛地一缩,虽然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惊愕还是出卖了他。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道破了他们的来历。
“是七皇子,派你们来的?”夏明朗继续问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天气。
杀手脸色再变,咬紧牙关,扭过头去,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夏明朗并不着急,他踱步到一旁,捡起地上收缴来的一枚造型奇特的梭镖,把玩着,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所有人听:“行事风格与‘影蛇’相似,但更为老练狠辣,调动资源的能力也远超一个江湖杀手组织。能绕过边军体系,直接在西疆布置如此力量,并能精准找到我‘阵风’行踪的……除了坐镇王都、手握大权的那几位,还能有谁?”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杀手脸上:“让我猜猜,七皇子给你们的命令,恐怕不止是杀我那么简单吧?‘不惜一切代价’,‘可调用边境一切资源’,甚至……‘有限度地与狼骑合作’?”
当“与狼骑合作”这几个字从夏明朗口中说出时,那杀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颤抖了一下,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一丝被戳破最肮脏秘密的恐慌!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夏明朗,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夏明朗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最后一丝不确定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寒彻骨的怒意与凛然。
他猜对了!
七皇子,为了除掉他,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侵扰边境、杀戮大夏子民的狼骑勾结!这已不仅仅是权力倾轧,这是叛国!是赤裸裸的背叛!
周围的赵铁山、王栓子等人也瞬间明白了过来,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
“狗日的七皇子!他竟敢通敌?!”赵铁山怒吼一声,声震峡谷,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回王都。
王栓子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侯荆眼中也闪烁着冰冷的杀机。
那杀手看着周围这群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般的将领,感受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知道,自己完了,组织也暴露了,甚至连七皇子那最隐秘、最不容于世的命令也被对方知晓。
“是……是七皇子……”他瘫软下去,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殿下……殿下命‘暗刃’不惜代价,铲除夏将军及‘阵风’……可调用一切资源……必要时……可……可与狼骑部分部落……合作……”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着,将七皇子的密令和“暗刃”在西疆的部分布置,如同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只求能死个痛快。
夏明朗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眸子,越来越冷,越来越深,仿佛两口冰封万载的寒潭。
他之前与七皇子,或许还可算是权力之争,是朝堂倾轧。但此刻,从这杀手口中证实了那“有限度的合作”之后,性质已然完全不同。
这已是你死我活的国本之争!是忠奸之辨,是存亡之道!
七皇子为了私欲,可以罔顾边境军民死活,可以勾结外敌,其心可诛,其行可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决绝,涌上夏明朗心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七皇子之间,再无任何转圜余地。他面对的,将不仅仅是来自背后的冷箭和专业的杀手,更可能是在七皇子意志下,整个大夏国家机器的碾压,以及……来自狼骑方向的、更加诡异难测的攻击。
前路,愈发艰险,但也愈发清晰。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让“阵风”变得更加强大。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这西疆无数被蹂躏的百姓,为了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道义与底线。
“给他一个痛快。”夏明朗对赵铁山淡淡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不再看那瘫软如泥的杀手,目光投向鬼哭峡外那苍茫而危机四伏的天地。
活口的口供,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黑暗、也更残酷战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