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牙泉绿洲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嚣与备战後,陷入了一种紧绷的寂静。唯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工地上偶尔传来的敲打声,提醒着人们这里正处于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帅帐内,牛油烛火将夏明朗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挂满地图的帐壁上。他正对着一幅详尽的西疆地貌图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代表葬风原的区域轻轻划动。
帐帘被悄无声息地掀开,带进一丝微凉的夜风。王栓子如同真正的夜枭般闪身而入,他甚至没有穿鞋,只着软底布袜,行走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的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留下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在烛光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凝重的急迫。
“将军!”王栓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最新密报,巴特尔大军已完成最终集结,动向已明!”
夏明朗蓦然抬头,目光如电:“讲。”
王栓子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几个关键位置,语速快而清晰:
“左路,兀良哈部,兵力一万五,其中骑兵八千,步兵七千。其先锋五千骑兵,已于两日前抵达黑石山脉东麓‘鹰愁涧’,与我‘山鬼’缕前哨发生小规模接触。兀良哈主力后续跟进,其意图非常明确,就是要凭借兵力优势,强行凿穿黑石山防线,彻底切断我们与山区的联系,将黑鹰部与我们的留守力量困死、剿灭在山中!”
夏明朗目光扫过黑石山脉那崎岖的等高线,黑熊和他的战士虽然熟悉山地,但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尤其是拥有大量步兵的敌人,压力可想而知。
王栓子手指向西移动,划过代表死亡海的模糊区域:“右路,由秃狼残部整合其他几个部落组成,兵力同样约一万五,骑兵约一万,步兵五千。他们行动更为诡秘,沿着死亡海边缘的流沙与戈壁交界处迂回,目前其前锋已绕过‘三叉沙’,从其路线判断,目标极有可能是月牙泉西南侧的‘骆驼坳’。一旦占据此地,便可切断我们向西南方向的所有退路,并与中路主力形成夹击之势!”
骆驼坳!夏明朗眼神一凝。那里是月牙泉通往西疆更深处少数几条相对安全的通道之一,若被敌人占据,月牙泉真就成了四面合围的死地。
最后,王栓子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中央,那片开阔的、被标注为“葬风原”的区域:“中军,巴特尔亲率!兵力两万,全是精锐!其中直属‘血狼卫’重甲骑兵五千,轻骑兵八千,携带大型攻城槌、投石机等器械的工兵及辅兵七千!他们行军速度最快,目前已越过‘黄沙口’,最迟五日后,其前锋便可抵达葬风原北缘!巴特尔的大纛,就在中军!”
两万主力,五千重甲血狼卫,携攻城器械,正面压来!这已不是试探,而是要以绝对的力量,从最宽阔的正面,将月牙泉连同其守军,一举碾碎!
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五万大军,三路并进,如同三支巨大的黑色箭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从三个方向射向月牙泉这颗如今在西疆格外醒目的钉子。
王栓子喘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愤恨,继续禀报另一条来自东面的坏消息:“关内‘风眼’冒死传讯,七皇子已下达死命令,龙渊关、铁壁关等所有边关要塞,严禁任何形式的出兵援助,违令者以通敌论处,株连三族!同时,关内对我们物资的封锁已至极限,连一些常用的伤药都难以运出。另外……‘影蛇’的活动近期异常频繁,我们已抓获三名试图混入工匠营和医护所的杀手,他们身上都带着淬毒的匕首和破坏工具。”
借刀杀人,落井下石!七皇子这是铁了心要将“阵风”彻底抹去,不惜为此与虎谋皮,坐视狼骑大军压境!
所有的情报都指向一个结论——绝境!前所未有的绝境!
王栓子汇报完毕,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夏明朗沉默地站在地图前,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那张薄薄的羊皮纸,看清其背后汹涌而来的刀枪剑戟,感受到那五万大军踏地而来的隆隆震动。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葬风原那片开阔地带,那里的地势平坦,看似无险可守,是骑兵冲锋的理想战场,也是巴特尔选择正面突破的原因。
然而,夏明朗的指尖在那片区域停留了很久,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凝重,逐渐变得锐利,最后,竟隐隐泛起一丝……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般的光芒。
“葬风原……”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猛地抬头,看向王栓子,眼中所有的犹疑和沉重都已散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断:“传令各部主官,即刻来帅帐议事。”
“是!”王栓子精神一振,他知道,将军已有决断。
山雨已至,狂风满楼。但这风暴眼中心的统帅,似乎并未被这滔天巨浪所吓倒,反而要在绝境之中,布下一盘惊世骇俗的棋局。
风眼送来的密报,勾勒出了死亡的轮廓。而夏明朗要做的,是在这死亡线上,为“阵风”搏出一线生机,乃至……一场泼天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