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的烟尘不再是模糊的屏障,而是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沙暴前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滚滚而来。那沉闷如夏日闷雷的马蹄声,此刻已清晰可闻,仿佛有无数面巨大的战鼓在天地间同时擂响,震得人心头发麻,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数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的狼头旗帜。那些用粗糙针线绣成的狼头,在风中狂乱地舞动,龇牙咧嘴,带着草原狼群特有的凶狠与贪婪。旗帜之下,是如同黑色铁流般的骑兵洪流。
战马清一色的高原骏马,体型或许不如中原马匹高大,但耐力极佳,适应这干燥恶劣的环境。马背上的骑士,大多穿着脏污的皮甲,外罩着象征狼骑的灰黑色斗篷。他们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眼神麻木而凶悍,如同习惯了杀戮的机器。阳光照射在他们手中高举的弯刀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移动的金属森林。
队伍并非完全整齐划一,而是带着草原部落特有的、略显散漫却充满野性的阵型。但正是这种散漫,更透出一股百战余生的彪悍气息。队伍中夹杂着驮运物资的骆驼和牛车,更后方,隐约可见需要数十人推动的、巨大的投石机和攻城槌的轮廓,那是巴特尔准备用来碾碎一切障碍的重器。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马匹汗臊、皮革腥膻以及数万人聚集形成的独特体味,随着风沙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其间还夹杂着军官粗野的呵斥声、鞭子抽打在牲口身上的脆响,以及战马偶尔发出的、不耐烦的响鼻声。
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一支踏平过无数部落、攻破过坚固边关的胜利之师。他们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如同蝗虫过境,要将前方所有敢于阻挡的存在,无论是人还是城池,都碾为齑粉。
阵眼高台之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即便是最悍勇的赵铁山,此刻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王栓子眼神锐利如鹰,飞速扫视着敌军的阵容和装备,大脑疯狂计算着。黑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警告般的呜咽。石柱则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只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一丝怯意。
敌人的数量太多了!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几乎全是涌动的黑色潮水,仿佛没有尽头。五万大军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压迫,远非纸面上的数字可以形容。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中央,一面格外巨大、用金线绣着狰狞狼首的王旗格外醒目。大纛之下,一名身材异常魁梧、如同人立巨熊般的将领,正驻马眺望着前方的葬风原。
正是“屠夫”巴特尔!
他并未穿着沉重的铁甲,只是一身象征身份的华丽皮袍,粗壮的胳膊裸露在外,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那道从额头斜跨至下颌的狰狞刀疤,在昏暗的天光下更显可怖。他单手控缰,另一只手拎着一根沉重的狼牙棒,随意地搭在马鞍上。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死寂的、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与轻蔑。
“这就是葬风原?”巴特尔的声音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鼻音,在风中传开,引得周围亲卫一阵附和的笑声,“连只兔子都藏不住的鬼地方?夏明朗那鼠辈,就选了这么个地方跟本王决战?”
他身边一名千夫长谄媚地笑道:“大王神威盖世,那夏明朗定然是吓破了胆,无处可逃,才跑到这绝地来等死!”
“哈哈哈哈!”巴特尔放声狂笑,声震四野,仿佛连风沙都为之一滞,“说得不错!这等无险可守之地,正适合我狼骑铁蹄驰骋!儿郎们!”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狼牙棒,指向空无一人的葬风原深处,发出了嗜血的咆哮:
“夏明朗不过如此,选此绝地自寻死路!儿郎们,踏平此阵,活捉风神!用他们的血,染红这片戈壁!狼神佑我,战无不胜!”
“嗷呜——!”
“踏平此阵!活捉风神!”
“狼神佑我!战无不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五万狼骑口中爆发出来,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风沙的呜咽!这声音里充满了野蛮的兴奋和对杀戮的渴望。在他们看来,前方的敌人已然是砧板上的鱼肉,这场战斗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军令如山!
前锋骑兵们不再犹豫,猛地一夹马腹,发出了冲锋的嚎叫!黑色的潮水前端,骤然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看似空无一物的葬风原汹涌扑去!紧接着,是更多的骑兵洪流,如同层层推进的巨浪,紧随其后。
铁蹄翻飞,践踏着干裂的土地,卷起更加浓重的烟尘。弯刀如林,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五万大军,带着碾压一切的自信和狂暴,一头撞入了那片看似毫无防备、实则杀机四伏的……万里黄沙噬龙阵!
巨龙,已然入彀。
阵眼高台上,夏明朗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那黑色的潮水漫过阵势的边缘,看着那些狰狞的狼骑面孔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看着他们因为毫无阻碍而愈发骄狂的冲锋姿态。
他的嘴角,那丝冷冽的弧度,悄然扩大。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仿佛在迎接这自投罗网的猎物。
盛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