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巨门洞开,那深邃无边的黑暗,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瞬间吞噬了门外所有的光线与理智。
短暂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仅仅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
“冲啊!宝藏就在里面!”
“神兵‘见心’!”
“天人传承是我的!滚开!别挡道!”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嘶吼,压抑已久的贪婪与狂热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人群瞬间失控,化作一股混乱而暴戾的洪流,疯狂地涌向那扇开启的巨门。推搡、践踏、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怒骂声、兴奋的狂叫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喧嚣浪潮。冲在最前面的,多是些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江湖散客和小门派弟子,他们红着眼睛,唯恐慢人一步,便将与那传说中的机缘失之交臂。就连那几位天骄也不能免俗,随着人流冲进那择人而噬的黑暗。
林青阳与沈孤雁在门开的瞬间,便已默契地向后撤开几步,冷静地避开了这失控人潮的最前沿。他们站在门侧阴影处,目光锐利地观察着。
然而,地宫的欢迎仪式,远比想象中更为冷酷和血腥。
“嗖嗖嗖——!”
林青阳与沈孤雁在门开的瞬间,便已默契地向后撤开几步,冷静地避开了这失控人潮的最前沿。他们站在门侧阴影处,目光锐利地观察着。
然而,地宫的欢迎仪式,远比想象中更为冷酷和血腥。
“嗖嗖嗖——!”
就在最先冲入的数十人踏入门口甬道不足十丈时,两侧看似平整的石壁猛然裂开无数细孔!下一瞬,密集如蝗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这些弩箭力道惊人,箭镞在门外投入的微光下闪烁着幽蓝色的淬毒光泽,覆盖了甬道入口的每一寸空间!
“啊!”
“不好!有机关!”
“救我——!”
惨叫声瞬间取代了狂呼。冲在最前面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波突如其来的箭雨射成了刺猬,身体如同被撕裂的布偶般重重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古老的地面。有些箭矢甚至穿透了前面的人体,去势不减地射入后方人群,引起更大的混乱和伤亡。
但这仅仅是开始。
一些侥幸躲过箭雨,或者凭借护身罡气、敏捷身手硬扛过去的人,还未来得及庆幸,脚下的地面陡然一空!
“咔嚓!”
“轰隆——”
数块巨大的石板猛地向下翻转,露出下方深不见底、布满了尖锐石笋的陷坑!更有几处区域,石板塌陷后露出的并非坑洞,而是缓缓旋转、散发着吸力的流沙!惊呼声戛然而止,七八个身影瞬间消失在陷坑和流沙之中,只留下几声短暂而绝望的呼喊在甬道内回荡,很快便被后续的嘈杂淹没。
更有甚者,当一些人试图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前行时,头顶的石壁忽然裂开,喷出大股无色无味的淡灰色雾气。雾气迅速弥漫,几个吸入者当即面色发黑,眼球凸出,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不过数息便倒地气绝,死状凄惨可怖。
阳门喋血,顷刻之间,入口处已是一片修罗场! 残肢断臂与尸体混杂,鲜血汩汩流淌,将地面浸润得泥泞不堪。刺鼻的血腥味与毒雾的甜腥气混合,令人闻之欲呕。
即便是那些实力超群的天骄,在这突如其来的死亡陷阱面前,也显得颇为狼狈,甚至付出了代价。
石岩怒吼一声,周身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泛起一层金属般的光泽,《铁石战体》催发到极致。大部分弩箭射在他身上,竟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被纷纷弹开。然而,一支明显更为粗大、箭头呈螺旋状的特制破甲箭,却硬生生撕裂了他的护体罡气,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涌出。他闷哼一声,脚步却未曾后退,如同磐石般稳固,但脸色已然凝重无比。而随他而来的北军精锐竟也已折损了三四个!
朱不辞剑已出鞘,冰冷的剑光在他身前舞成一团银亮的光幕,精准无比地将射向他的弩箭一一击飞、斩断,火星四溅。他的流云步施展到极致,在翻板陷阱触发前的瞬间,身形如鬼魅般横移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然而,那弥漫的毒雾却让他不得不屏住呼吸,连连后退,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与警惕。
阿古拉·苏赫最为悍勇,他没和自己的大兄站在一起,而是随着大部队冲进了地宫。他狂吼着,手中弯刀舞动如风车,将射来的箭矢劈飞,竟想凭借速度强行冲过这片死亡区域。但他太过莽撞,一脚踩中了一块看似坚实、实则暗藏玄机的地板。“轰!”翻板猛地打开,下方是寒光闪闪的利齿机关!他虽然反应极快,凭借腰力强行扭转身形跃出,但右腿小腿仍被急速闭合的机关利齿刮过,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皮裤,疼得他龇牙咧嘴,凶性更炽。
蓝蝶与五圣教众人则显得从容许多。她们身法诡异,如同没有骨头的蛇虫,在箭矢缝隙与陷阱边缘轻盈穿梭。蓝蝶玉手轻挥,洒出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竟能让靠近的毒雾稍稍退散。但即便如此,面对这层出不穷、设计精妙的机关,她们也被逼得手忙脚乱,无法像之前那般闲庭信步。
崔澹面色发白,紫气剑法施展开来,道道紫色剑罡护住周身,流云步更是让他如同穿花蝴蝶,在危机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一次次杀劫。但他内力消耗巨大,额角已见汗珠,显然支撑得并不轻松。与他结伴前来的大晋世家子弟也有伤亡产生。
伤亡惨重!仅仅这入口处的第一波机关,便让超过三成的先行者永远留在了这里。狂热的气氛被冰冷的恐惧迅速取代,还活着的人终于清醒过来,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手持兵器,一步步试探着前行,生怕下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然而,地宫的设计者显然深谙人心,机关环环相扣,隐蔽异常,依旧不时有人触发新的陷阱,惨叫声此起彼伏,为这幽暗的甬道更添几分阴森。
在这混乱与血腥之中,有一群人却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悠闲。
北莽大王子巴特拉·苏赫,率领着他麾下的精锐武士,非但没有争先,反而一直停留在巨门之外,冷眼旁观着里面的惨状。他看着那些人在机关下挣扎、死去,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那双如同苍狼般的锐利眼眸,扫过石岩的负伤,掠过朱不辞的凝重,最终,却越过混乱的人群,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巨门之外,之前林青阳与沈孤雁所站立的位置。
而就在大部分人都冲进阳门欲求宝物之时,那为化名朱靖的大晋二皇子,带着他那位宗师护卫,静静的来到了大门不远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在阳门内杀声四起、血肉横飞之际,巨门之外,阴影之下。
林青阳与沈孤雁并肩而立,面色凝重地看着门内的惨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这地宫入口处的残酷依旧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看来,强行闯入,绝非良策。”林青阳低声道,体内青冥真气流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波及门外的意外。
沈孤雁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门内,低语:“机关设计精巧狠辣,非一人之力可抗。需寻他法。”
就在二人判断形势,准备寻找相对安全的时机再行进入时,一个干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
是土盗门主,“钻地鼠”钱不通。
他没有看门内的惨状,仿佛对那些死亡早已司空见惯。他来到林沈二人身侧,先是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注意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急促而清晰地说道:“林公子,沈姑娘,借一步说话!”
他不等二人回答,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动声色地将二人引向巨门旁边不远处一株枝繁叶茂、需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松之下。这里恰好有一块岩石遮挡,形成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林青阳与沈孤雁交换了一个眼神,虽心有疑虑,但看钱不通神色郑重,不似作伪,便跟了过去。
来到树下,钱不通再次确认周围无人偷听,这才喘了口气,脸上带着混合着后怕与兴奋的神情,语速极快地说道:“两位,莫要被那‘阳门’骗了!”
“阳门?”林青阳眉头微挑。
不错!”钱不通用力点头,枯瘦的手指指向那杀声不断的巨门入口,“似这等前朝重宝之地,为防外人盗掘,往往设下‘阳门’迷惑,内里机关算尽,步步杀机!老夫敢断言,就算有人能侥幸穿过这入口的连环陷阱,走到最后,八成也是一处绝壁,或是一间空空如也的石室,徒劳送命罢了!”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但前朝遗脉留下此地,是为东山再起之希望,岂会不给自家后人留条活路?故而,此地宫必有一‘阴门’!”
“阴门?”沈孤雁重复道,清冷的眸子里露出思索之色。
“对!阴门!”钱不通语气肯定,“此门更为隐蔽,路径相对安全,才是真正通往核心藏宝室的生路!不瞒二位,老夫方才趁乱,已凭借祖传的‘地听之术’和‘观山之法’,找到了那阴门的大致方位!”
他看着林青阳,目光热切起来:“只是那阴门虽不如阳门宏伟,却也坚固异常,且同样需要信物方能开启!林公子,你手持钥匙,老夫知晓路径,我们何不合作?由你开门,老夫带路!事成之后,老夫只取其中部分金银财宝,够我土盗门上下几十年嚼用即可。至于什么武道传承、神兵‘见心’,老夫发誓,绝不敢觊觎分毫!老夫一生,只求财,不贪缘!”
他这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却条理清晰,合情合理。土盗门本就是靠此道生存,只求财的说法极具说服力。而他找到阴门的能力,也展现了他的价值。
林青阳与沈孤雁再次对视。目光交汇间,已迅速完成了交流。
阳门内危机四伏,强行闯入实属不智。钱不通的提议,是目前看来风险最低、成功率最高的选择。至于他是否另有图谋……以二人如今的实力,足以应对任何变故。
“好。”林青阳不再犹豫,沉声应下,“就依钱门主所言。”
钱不通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搓着手道:“好好好!事不宜迟,两位请随老夫来!”
就在钱不通带着林青阳与沈孤雁悄然离开巨门,绕向侧后方山体之时。
一直冷眼旁观的巴特拉·苏赫,目光再次扫过门外那片阴影区域。这一次,他敏锐地发现,原本站在那里观察的林青阳与沈孤雁,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微微一愣,那双深邃如同草原夜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玩味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猎物的笑容。
“哦?”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北莽贵族特有的磁性腔调,“聪明的猎人,从不会跟着慌乱的羊群一起冲向陷阱……看来,我们的天人传人,找到了更有趣的路子。”
他并没有声张,也没有试图去寻找林沈二人的去向,只是那抹笑容在他嘴角愈发深邃。他看了一眼阳门内依旧在挣扎前行的众人,尤其是他那受伤后更加暴躁的弟弟阿古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走吧。”他淡淡地对身后的北莽精锐吩咐道,“我们也该下去,陪他们……玩玩了。”
说罢,他整了整衣袍,竟真的带着人,不紧不慢地踏入了那依旧杀机四伏的阳门,身影很快没入甬道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
在钱不通的带领下,林青阳与沈孤雁沿着陡峭的山体向上攀爬了约莫十数丈。这里藤蔓更加茂密,岩石突兀,极难行走。
钱不通在一处看起来与其他地方毫无二致的岩壁前停下,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几块岩石的走向和缝隙间的苔藓,然后示意林沈二人帮忙,合力将一片茂密的、几乎垂到地面的厚实藤蔓掀开。
藤蔓之后,赫然露出了一块颜色与周围山体极其接近,但细看之下,边缘略显方正,与天然岩石的圆润感稍有区别的巨石。巨石底部,紧贴着山体,嵌着一扇低矮、粗糙、毫不起眼的石门!这门高不过五尺,宽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门上没有任何华丽的雕刻与纹饰,只有岁月留下的风化痕迹,看起来就像山间猎人废弃的地窖入口。
然而,在这扇简陋石门的中央,有一个浅浅的、与周围石质颜色略有差异的凹槽。那凹槽的形状,与林青阳怀中的“蟠螭云雷珏”,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阴门!”钱不通激动地压低声音说道,眼中闪烁着职业性的兴奋光芒。
林青阳深吸一口气,再次取出那枚温润的玉环。在钱不通和沈孤雁的注视下,他将玉佩稳稳地按入了凹槽。
没有阳门开启时那巨大的轰鸣。只有一阵轻微而顺滑的“咔哒”声,仿佛某个沉寂了数百年的精密锁具被悄然唤醒。
石门向内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道向下的、深邃而幽暗的石阶。一股比阳门内更为古老、更为阴冷,却奇异地带着一丝淡淡馨香的气息,从门内飘散出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石阶向下延伸不过数步,两侧的墙壁上便各嵌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台。灯台内,婴儿手臂粗细的白色蜡烛正在静静燃烧,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如同两排沉默的引路者,照亮了前方深不见底的阶梯。这烛光并不明亮,却仿佛能驱散一切阴影,带着一种安宁而神秘的力量。
百年,乃至更久……这些蜡烛,为何还能燃烧?
林青阳瞳孔微缩,脚步不由得一顿。他猛然想起,年少时在桑青城林家,与几位同样喜好杂学的友人秉烛夜谈,曾在一本残破的《海外异物志》上读到过:“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泣泪成珠,油脂可为烛,燃之千年不灭……”
当时只以为是荒诞不经的志怪传说,付之一笑。可眼前这景象……难道,那书中记载的“鲛人烛”,竟是真的?!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截一直沉寂的桃花枝,在踏入这阴门,感受到那奇异烛光与门后气息的瞬间,竟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和温暖的悸动!仿佛久旱逢甘霖,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感油然而生。
鲛人泪烛……千年不灭……
体内神秘的桃花枝……不支来自何处……
前朝皇室……超越凡俗的力量……
无数的线索和疑问在这一刻轰然碰撞!一个惊人的、足以颠覆他过往认知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仙?!!”
这念头带来的震撼,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为强烈。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沈孤雁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失神和气息的波动,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青阳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但眼神中的那份沉重与惊疑,却无法完全掩饰。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被这不灭烛光所震撼的钱不通,又望向那被柔和烛光照亮、通往未知深处的石阶。
“钱门主,请带路吧。”林青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内心深处,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钱不通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连忙点头,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好,好!两位跟紧老夫,千万小心,虽说阴门相对安全,但也未必全无风险。”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率先侧身踏入了那低矮的阴门,踏上了被鲛人烛光照亮的石阶。林青阳看了看不远处依旧在原地等待的朱靖主仆二人,随即紧随其后,沈孤雁则默契地断后。
三人的身影,依次没入那散发着古老与神秘气息的阴门之中,石门在他们身后,再次无声无息地缓缓闭合,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阳门之外,杀戮与混乱仍在继续。
而阴门之内,一段通往真正核心,或许也通往更多不可思议真相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