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悬停在控制面板上方,苏羽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投影中那片由无数光点构成的信息压力图谱,像一片悬浮在虚空中的星云。大多数区域都呈现着规律的脉动,如同呼吸般稳定。但在图谱最边缘的角落,一个几乎被背景噪音淹没的异常波动,攫住了她的视线。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任何自动检测算法都会将其归类为随机扰动。它的周期长得不合常理,每一次起伏都要跨越数个小时,幅度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苏羽调出了原始数据流,将感知聚焦在那个微小的波动上。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麻痒,仿佛有细小的电流穿过皮肤。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数据模式。它不对称,不规律,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节奏感。
她关闭了实验室的主照明,只留下控制台发出的幽蓝光芒。在近乎完全的黑暗中,那个波动变得更加清晰。它不像其他信号那样整齐划一,而是带着某种独特的“质感”——粗糙中带着细腻,像是古老纸张的纹理。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苏羽完全沉浸在那种独特的触觉中,忘记了冷却的咖啡,忘记了实验室外正在轮换的班次。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面板上轻轻划动,追踪着那个波动的轨迹。
三个小时过去,波动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周期。苏羽调出记录,将前后两个周期重叠对比。纹路完全吻合,分毫不差。
这不是随机噪声。
她将这个频率标记为“幽灵频率”,标签在投影中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命名的那一刻,指尖的触感突然变得更加鲜明,仿佛这个频率因为被识别而产生了某种回应。
苏羽开始构建一个专门的追踪程序。不是用常规的代码逻辑,而是模仿她指尖感受到的那种独特质感。程序运行时,控制台发出低沉的嗡鸣,与幽灵频率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投影中的星云图谱开始重组。数以百万计的数据点按照能量特征重新排列,形成了一幅全新的拓扑结构。在这一切的中心,幽灵频率如同一个微弱但稳定的心跳,向四周辐射出几乎不可见的涟漪。
她注意到这些涟漪并非均匀扩散。在某些方向上,它们传播得更远,衰减更慢;在另一些方向上,它们几乎立即消散。这种不对称性暗示着某种深层结构的存在。
苏羽调高了感知灵敏度。指尖传来的触感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触摸到了极其细小的锯齿边缘。这种质感与她在霍尔封锁的那些节点中感受到的异常温度波动如出一辙。
她将注意力转向那些被标记为“资源优化”而关闭的网络节点。在完全离线的状态下,她依然能通过能量特征的余韵,“触摸”到那些节点曾经处理过的数据残留。
粗糙的,带着毛刺的质感。与幽灵频率的细腻纹理形成鲜明对比。
苏羽重新激活了被隔离的监控程序。这一次,她不再试图破解其传输的内容,而是专注于感受它的能量特征模式。程序向某个未知终端发送信息时产生的能量波动,与幽灵频率的某些特征产生了微弱的谐振。
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苏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将所有的感知线索在脑海中重组——幽灵频率的独特质感,被封锁节点的异常温度,监控程序的能量特征。
它们彼此呼应,像是同一幅拼图的不同碎片。
苏羽调出GSS-1最初的设计文档。那些已经被翻阅无数次的页面,在全新的感知维度下呈现出不同的意义。某些被标注为“优化建议”的修改记录,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精心的伪装。
她将幽灵频率的周期与系统日志中的关键事件进行比对。每一次频率达到峰值时,系统都会出现微小的资源重新分配,这些变动被巧妙地隐藏在常规维护任务的掩护下。
这不是bug,也不是随机现象。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模式,一个被层层伪装保护起来的核心特征。
苏羽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轻敲击,跟随幽灵频率的节奏。一下,两下。那种独特的质感越来越清晰,仿佛在回应她的关注。
投影中,代表幽灵频率的金色标记开始缓慢地脉动,与周围的数据流产生着微妙的互动。它不像其他信号那样被动地随着系统运行而变化,而是似乎在主动地影响着周围的数据环境。
苏羽调出了系统最初几个小时的运行记录。在一切开始的时刻,幽灵频率就已经存在。它从一开始就是GSS-1的一部分,如同基因编码般深植于系统的核心。
实验室的门禁系统发出轻微的提示音,意味着又一批研究人员结束了他们的轮班。苏羽没有抬头,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个微弱的金色光点上。
它就在那里,一直就在那里,隐藏在无数数据的喧嚣之下,等待着被真正地“触摸”到。
苏羽保存了所有的感知记录,为幽灵频率创建了独立的追踪线程。程序开始运行后,控制台的嗡鸣声变得更加稳定,仿佛找到了某种共鸣点。
她端起冷却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投影中的金色光点继续它的缓慢脉动,如同深海中的灯塔,在数据的海洋中投下微弱但坚定的光芒。
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但这或许,是开始的结束。
苏羽关掉了追踪程序的界面,只留下那个金色的光点在黑暗中独自闪烁。她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