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管道在黑暗中延伸，仿佛永无止境的迷宫。苏羽的手指擦过锈迹斑斑的管壁，留下淡淡的血痕。他停下脚步，在绝对的寂静中调整呼吸。
运输船引擎的轰鸣逐渐远去，那是夜莺为他争取的掩护。但真正的逃亡，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在管道交汇处蹲下，指甲沿着接缝处仔细摸索。一块看似锈死的金属板应声滑开，露出藏在后面的微型终端。这是三年前他利用检修机会埋下的伏笔，连最亲密的下属都不曾知晓。
终端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照着他冷静的侧脸。
“启动零号程序。”
指令输入后，整个轨道基地的安防系统结构图在屏幕上展开。红色标记显示着巡逻队的实时位置，蓝色光点代表监控探头的覆盖范围。他注意到三个未公开的监控盲区正在被重新布线——联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指尖轻点，他调出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进出记录。夜莺被带走的时间，恰好与一艘来自地球的巡察舰抵达时间重合。这不是偶然的抓捕，而是有预谋的清除行动。
管道外传来脚步声，安全部队正在扩大搜索范围。苏羽关闭终端，金属板无声合拢。他需要换个位置。
在狭窄的管道中匍匐前行时，他想起了夜莺最后那个微笑。那不是诀别，而是确认——确认他能够完成接下来的步骤。
二十分钟后，他到达管道系统的第三个检修节点。这里更隐蔽，也更危险，距离主能源管道只有一墙之隔。
终端再次亮起。
他首先切入了基地后勤系统的数据库。过去六个月里，有三十七名技术人员被调离现有岗位，这个数字远超正常轮换比例。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参与过早期安防系统的维护工作。
联邦在系统性地清除潜在威胁。
接着，他调取了能源流向记录。夜莺被捕前后，基地东区的能源消耗出现了异常波动。某个未登记的设备在短时间内抽取了大量电力，然后又突然停止。
他们在审讯中使用了大功率设备。
苏羽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他继续操作，清除了所有访问痕迹。情感必须让位于理性，这是他在情报部门学到的第一课。
零号程序的核心模块开始运行。这是一个他耗时两年编写的渗透程序，能够模拟基地主控AI的指令特征。通过它，他可以暂时接管部分系统权限，但每次操作不能超过三分钟，否则会被反渗透程序察觉。
第一次接管，他修改了东区三个监控探头的运行日志。现在画面上只会显示空荡荡的走廊，即使有人经过也不会被记录。
第二次接管，他访问了运输调度系统。一艘前往火星的货运飞船将在四小时后离港，它的航线会经过南半球数个自治领空。这是最佳选择。
第三次接管时，他触发了警报。
不是他这边的警报，而是基地西区的火警系统。刺耳的铃声通过金属管道传来，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安全部队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开。
他关闭终端，在黑暗中静静等待。计划正在按预期推进，但最大的风险往往出现在计划之外。
一小时后，货运飞船的预热程序启动。震动通过管道壁传来，像遥远的心跳。
是时候了。
苏羽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爬行。管道开始倾斜向上，通往对接舱的废弃气闸。那里曾经是早期太空站的建设入口，如今已被大多数人遗忘。
在气闸门前，他停下动作。终端显示门外有两个生命体征信号。不是巡逻队，他们的位置太固定，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调出该区域的建筑图纸。门后是一个小型设备间，理论上应该无人值守。但现实总爱偏离理论。
指尖轻触终端，他启动了最后一个程序模块。这是零号程序的最终阶段——信息清除协议。
基地数据库内，所有与他相关的记录开始被覆盖。不是删除，那太明显，而是用虚假数据替换真实信息。新的身份档案显示他已于三天前调往木星空间站，行程记录完整，连生活物资领取清单都一应俱全。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夜莺植入芯片传回的最后一个信号。位置显示技术员已被转移至基地深处的审讯区，生命体征稳定。信号随即消失，像是被什么干扰了。
苏羽将终端恢复原状，重新藏回暗格。这些设备不能再使用，联邦的反侦察系统迟早会追踪到这里。
气闸门的控制面板锈迹斑斑，但核心线路依然完好。他避开标准解锁程序，直接连接了备用电源。门滑开的瞬间，陈年密封胶的气味扑面而来。
设备间里等待的不是安全部队，而是两个穿着维修工制服的人。他们手中没有武器，而是递过来一套同样的制服。
“船坞b区，第七泊位。”年长的维修工低声说，同时将一张身份卡塞进他手里，“货运记录已经修改，你现在是随船技术员。”
苏羽没有立即接过制服。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的手腕，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印记——那是早期反抗组织的标记，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谁派你们来的？”
年轻的那个看了眼时间：“没有时间解释了，指挥官。”
这个称呼让苏羽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在联邦情报体系内，他已经五年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他快速换上制服，将个人终端销毁后扔进废料处理口。数据芯片则藏进了制服特制的夹层里。
当他们穿过连接通道时，基地广播正在通报火警误报的调查结果。一切都恰到好处。
在通往船坞的最后一道安检门前，苏羽停下脚步。监控探头正对着这个区域，任何异常举动都会引起注意。
他做了个手势，两个维修工立刻会意地走向旁边的设备箱，假装进行检修。苏羽则自然地走向安检扫描仪。
身份卡划过读卡器，绿灯亮起。
“李明，前往第七泊位进行出发前检查。”机械音播报着他的新身份。
通过安检的瞬间，他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全部队还是找来了。
他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船坞的隔离门在面前缓缓打开，货运飞船的庞大船身映入眼帘。
向南飞。不要回头。
夜莺的声音在记忆中回响。现在，这句话不再只是告别，而是整个行动的开始。
苏羽踏上连接飞船的廊桥，感受着脚下金属板的轻微震动。理性告诉他，前方的道路布满未知的危险。但数据不会说谎，计算的结果显示，成功的概率高于失败。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