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扑面而来。苏羽从狭窄的出口滑下,双脚落在湿滑的金属地面上。秦岚紧随其后,她的动作比苏羽预想的要轻盈许多,像一片羽毛落在积满灰尘的通道里。
他们站在一条悬空的维修走道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竖井,上方是层层叠叠的金属结构,无数管道和线缆如同血管般缠绕在一起。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低沉轰鸣,像是这座地下巨兽的心跳。
“欢迎来到新巴比伦。”秦岚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
走道尽头连接着一条更宽阔的通道。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裸露的管线,不时有电火花从破损的绝缘层中迸发。潮湿的水汽凝结在金属表面,形成细密的水珠,沿着锈迹缓缓滑落。
他们沿着通道向前,脚下的网格状地板发出吱呀的声响。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一个发着幽蓝光芒的指示标志,但大多数已经损坏,只剩下残缺的字母在黑暗中闪烁。
转过一个弯,视野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平台上。平台环绕着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垂直空间,无数桥梁和通道在不同高度交错连接,形成一张立体的交通网。各色灯光从各个层面透出,红的、蓝的、绿的,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光雾。
下方深处传来市集的喧闹声,小贩的叫卖、机械的运转、人群的交谈,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噪音。空气里飘来油炸食品的香气,混杂着金属和汗水的味道。
秦岚领着苏羽走向平台边缘的一部升降梯。这部老旧的设备由生锈的钢铁和磨损的缆绳组成,运行时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升降梯缓缓下降,经过一层又一层截然不同的区域。
他们经过一个满是机械作坊的层面,火花从敞开的门内飞溅而出。下一个层面布满简陋的住所,晾晒的衣物在通风管道出口飘动。再往下,是一个露天市场,摊贩在临时搭建的棚屋下叫卖着各种零件和补给。
“这里曾经是殖民初期的核心居住区。”秦岚的声音在升降梯的噪音中几乎被淹没,“后来新的穹顶城市建成,有能力的人都搬上去了。”
升降梯在某个层面停下。秦岚率先走出去,苏羽紧随其后。
这条街道比上面见到的都要拥挤。两侧的店铺紧紧挨着,霓虹招牌在低矮的天花板下闪烁。行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或是打满补丁的外套,脸上都带着长期生活在人工光线下的苍白。
苏羽注意到许多人手腕上都戴着改装过的终端设备,有些甚至直接植入了金属接口。他们走过一个修理铺时,店主正在为一个顾客安装机械义肢,工具与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秦岚低声说,“没人会过问你的来历。”
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这里的灯光更加昏暗,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工作的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墙壁上布满了涂鸦,有些是帮派标记,有些是政治口号,还有一些是看不懂的符号。
秦岚在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前停下。她伸手在门边的控制板上输入一串代码,门滑开了。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房间,但比苏羽预想的要整洁。墙边堆放着一些电子设备,工作台上散落着工具和零件。空气中有淡淡的松香味,来自角落里点燃的一支熏香。
“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秦岚说,“这里很安全,至少比上面那些旅馆安全。”
苏羽放下背包,走到房间唯一的窗户前——其实不能算窗户,只是一个嵌在墙上的显示屏,实时显示着外面通道的监控画面。
口袋里的碎片突然轻微震动。他把它掏出来,发现内部的蓝光正在缓慢脉动,像是与什么产生了共鸣。
秦岚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什么也没问。她走到工作台前,启动了几个设备。屏幕上开始滚动数据流,大多是本地网络的实时信息。
“新巴比伦有自己的规则。”她背对着苏羽说,“在这里,信息就是货币,匿名就是护甲。如果你想找到什么,或者躲开什么,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苏羽的目光落在显示屏上。画面中,几个穿着不同制服的人正在对面的通道里交谈。他们的举止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清道夫?”他问。
秦岚摇摇头。“比那更复杂。这里有公司的眼线,有殖民政府的密探,还有各种帮派的成员。他们各自为政,但偶尔也会合作。”
碎片在苏羽手中持续发出温和的热量。他把它握紧,感受着那种奇特的脉动。在这座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里,这片碎片的指引似乎变得更加明确,也更加令人不安。
窗外——如果那块屏幕可以被称为窗户的话——新巴比伦的生活仍在继续。人们穿梭在纵横交错的通道中,每个人都在追寻着什么,或是逃避着什么。而苏羽知道,他的追寻才刚刚开始。
秦岚递给他一个简易的通讯器。“频率是加密的。如果需要帮助,就用这个联系我。”
苏羽接过通讯器,它的金属外壳冰凉刺骨。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地下世界里,这小小的设备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可靠连接。
他望向显示屏,看着那些在通道中匆匆而过的人影。他们中的某一个,或许就掌握着他需要的答案。或者,他们中的某一个,正是冲着他而来。
碎片的脉动持续着,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在这座地下城市的深处,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