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猫咪身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敏捷而迅速地穿梭于霍格沃茨寂静的走廊与楼梯。莱尔兰纳的心跳依旧有些紊乱,不仅仅是由于奔跑,更是因为今夜所目睹、所经历的一切,如同汹涌的潮水,在他尚且稚嫩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最终再次回到了天文塔。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凛冽的晨风呼啸而过,吹动他沾染了夜露和草屑的白色长毛。他跃上冰冷的石栏,蜷缩在一个背风的角落,异色的猫眼望向东方那片依旧沉沉的墨蓝。
他没有立刻使用时间转换器回去。他需要一点时间,需要这片寂静和即将到来的晨光,来帮助他理清纷乱的思绪,平复激荡的心情。
诺克斯就是西里斯·布莱克。
那个阿兹卡班的逃犯,哈利的教父,蒙冤十二年的囚徒。
他曾经那样依赖地蹭着自己的手心,安静地睡在自己床边的毯子上,用那双充满灵性的棕色眼睛望着自己……这一切,竟然都是一个阿尼玛格斯的伪装?是为了躲避追捕?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是真的享受那份短暂的、来自一个陌生少年的温暖与信任?
莱尔兰纳将下巴搁在冰凉的前爪上,尾巴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轻轻扫动着石面。一种被欺骗、被隐瞒的委屈感,混合着对西里斯遭遇的深切同情,以及对今夜那惊心动魄场面的后怕,在他心中交织缠绕。他理解了父亲们为何隐瞒,理解了西里斯的不得已,但情感上,依旧觉得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看着天际的墨蓝一点点褪去,染上鱼肚白,然后是橘红、金黄的朝霞,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绚烂地铺陈开来。阳光终于刺破了云层,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落在霍格沃茨的塔尖和场地上,也照亮了他雪白的皮毛。
是时候了。
他听到下方城堡里开始传来隐约的声响,新的一天开始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晨光中的城堡,然后集中精神,感受着藏在耳毛里的时间转换器。他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拨动了沙漏。
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和时空扭曲感。当周围稳定下来时,他依旧蜷缩在天文塔的角落,但阳光的角度告诉他,他回到了“正确”的时间点——他来到天文台之前。
他需要等待“过去的自己”出现,然后才能离开。他耐心地趴着,果然,没过多久,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只见“过去的自己”抱着书和糖果,走上了天文塔,脸上带着从他这里离开时的沉思表情。
莱尔兰纳屏住呼吸,看着那个“自己”在塔上停留了片刻,似乎也在望着风景出神,然后拿出了时间转换器。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天文台,莱尔兰纳才迅速从藏身处出来,他再次使用阿尼玛格斯逆转,变回了人形。
重新感受到双脚站立和人类形态的重量,莱尔兰纳微微晃了晃,一夜未眠加上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他有些疲惫。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银色长发和校袍,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然后才走下天文塔。
他直接返回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刚走进那扇青铜门,就撞见了似乎正要外出的布雷斯·扎比尼。
“莱尔?”布雷斯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你怎么回来了?刚刚你是怎么了。”他的目光在莱尔兰纳略显苍白的脸色和似乎沾了点灰尘的袍角上扫过。
莱尔兰纳此刻心绪纷乱,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去应付布雷斯关心中带着探究的询问。他垂下眼睫,避开了布雷斯的目光,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明显的敷衍:“没什么,只是……忘了点东西,回去拿了一下。”
他说完,也不等布雷斯再开口,就径直朝着男生宿舍的通道走去。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布雷斯那变得有些失落和不解的目光,以及从休息室另一个角落投来的、属于西奥多·诺特的、沉默却带着担忧的注视。
但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需要独处。
回到属于自己的那间安静的单人宿舍,莱尔兰纳反手关上门,仿佛要将外面所有的关切和疑问都隔绝在外。他没有上床,而是径直走到窗边,将自己扔进了那个柔软的、铺着厚厚绒毯的懒人沙发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他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雕花,眼神却没有焦点。
昨晚的一幕幕,如同循环播放的魔法影像,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西里斯与狼人卢平的惨烈搏斗;
彼得面对他时那莫名的、极致的恐惧;
湖岸边那黑压压的、令人窒息的摄魂怪;
对岸爆发出的、强大的银色牡鹿守护神;
父亲们赶来时,那仿佛洞悉一切却又保持沉默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诺克斯的真相,哈利险些丧命的危机,卢平教授的狼人身份暴露……这一切都与他息息相关,或者说,他都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见证者,甚至……参与者?
等等……卢平教授!
莱尔兰纳猛地从沙发里坐直了身体,白色的猫耳因为突然的动作而警惕地竖起。他想起了昨晚变身后、失去理智、与西里斯殊死搏斗的莱姆斯·卢平。卢平教授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狼人身份暴露了,他还能留在霍格沃茨吗?学生们会怎么看他?魔法部会如何处置他?
一种强烈的担忧和想要弄清楚真相的冲动,取代了之前的迷茫和低落。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他那本崭新的《黑暗力量:自卫指南》,快步离开了宿舍。
他需要去找卢平教授。现在就去。
来到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办公室门口,莱尔兰纳深吸了一口气,敲响了门。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卢平教授有些沙哑疲惫的声音:“请进。”
莱尔兰纳推门进去。办公室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和离别的气息。卢平教授正站在书桌前,收拾着一些个人物品。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憔悴,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袍子也有些凌乱,甚至手背上还有一道未完全愈合的、浅浅的抓痕。他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周身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苦涩与疲惫。
看到进来的是莱尔兰纳,卢平教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充满了愧疚、无奈和一丝了然的苦涩笑容。
“莱尔兰纳……”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倦意,“你……来了。”
莱尔兰纳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到卢平教授面前,仰起头,用那双清澈的、此刻充满了询问和担忧的蓝金异色眼眸,静静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了,告诉我吧。”
卢平教授看着这双眼睛,看着少年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坚持,他所有的防线似乎在瞬间崩塌了。他叹了口气,示意莱尔兰纳坐下,然后自己也疲惫地坐在了扶手椅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中,卢平教授用一种平静却难掩痛楚的语调,将所有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莱尔兰纳。从他小时候被狼人咬伤,到在霍格沃茨遇到詹姆、西里斯和小矮星彼得,成为朋友,学习阿尼玛格斯以陪伴他度过满月,到詹姆和莉莉的遇害,西里斯的冤屈与越狱,再到昨晚在尖叫棚屋发生的一切,以及他狼人身份的暴露……
他没有隐瞒,没有推卸责任,只是陈述着事实,语气中充满了对过往友谊的怀念,对自身命运的无奈,以及对牵连到学生的深深愧疚。
莱尔兰纳安静地听着,尾巴无意识地卷住了沙发腿,耳朵微微向前倾,捕捉着每一个字句。他知道了更多的细节,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了卢平教授内心的痛苦和挣扎。
当卢平教授说完最后一个字,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阳光已经彻底照亮了房间,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卢平教授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少年,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同情,有理解,或许还有一丝因为被隐瞒而产生的不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问关于那只白猫,关于“洛伦教授”的事情,但看着莱尔兰纳尚且稚嫩的脸庞,他最终还是将所有的疑问咽了回去。有些秘密,或许不该由他来揭开。
“我很抱歉,莱尔兰纳,”卢平教授最终轻声说道,打破了沉默,“为所有的一切。尤其是……隐瞒了你关于西里斯的事情。我知道你很喜欢诺克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这大概……是我在霍格沃茨的最后时光了。我已经向邓布利多校长提交了辞呈。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也不能……再冒着伤害学生的风险留在这里。”
莱尔兰纳的心猛地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卢平教授说出要离开的话,他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难过和不舍。卢平教授是他遇到过的最好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他温和、博学、懂得尊重学生。难道就因为他是狼人,就因为一次意外,就要失去这一切吗?
他心里万千苦涩翻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说些安慰或者挽留的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卢平教授的决定是正确的,是为了所有人好,但这种“正确”却让人如此无力。
最终,他只能站起身,对着卢平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咽:“谢谢您,教授……告诉我这些。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教导。保重。”
说完,他不敢再看卢平教授那充满了疲惫和释然的笑容,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一离开那压抑的房间,莱尔兰纳几乎是用跑的,朝着八楼校长办公室的方向冲去。他此刻迫切地需要见到爸爸,他需要知道,卢平教授离开后,会去哪里?他会怎么样?难道又要回到以前那种颠沛流离、备受歧视的贫困生活吗?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石兽前,甚至等不及完全平复呼吸就说出了口令。石兽跳开,他沿着旋转楼梯跑上去,甚至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内,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都在。邓布利多正站在福克斯的栖枝旁,似乎在喂食,而格林德沃则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预言家日报》,头版赫然是关于西里斯·布莱克逃脱以及莱姆斯·卢平狼人身份暴露的报道。
看到莱尔兰纳冲进来,两人似乎并不意外。邓布利多放下手中的食物,转过身,温和地看向他。格林德沃也放下了报纸,异色的眼眸平静地落在莱尔兰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的脸上。
莱尔兰纳站在门口,胸口还在起伏,他看着爸爸和父亲,那双异色瞳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急切,尾巴不安地在身后扫动,耳朵也微微抖动着。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伸出手,温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摸了摸莱尔兰纳那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敏感的猫耳朵根部。
这个熟悉的、充满了父爱的动作,让莱尔兰纳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是为了莱姆斯的事情来的吗,我的孩子?”邓布利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睿智。
莱尔兰纳用力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爸爸……卢平教授他……他要走了……他以后怎么办?他……”
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交换了一个眼神,格林德沃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邓布利多重新看向莱尔兰纳,蓝眼睛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光芒:“别担心,莱尔。我们不会让莱姆斯陷入困境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盖勒特在他名下的一些……位于国外的、需要保密和特殊防护的产业里,为莱姆斯安排了一个合适的职位。那里环境安静,人员可靠,既能让他发挥所长,也能确保他的……特殊情况不会影响到他人,更不会让他再像以前那样过着贫穷而被排斥的生活。”
莱尔兰纳愣住了,他没想到父亲竟然已经为卢平教授安排好了后路。他看向格林德沃,后者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默认。
一股巨大的 安心感瞬间涌了上来,冲散了他心中大部分的担忧和苦涩。他知道父亲的手段和能量,他安排的职位,一定会保护好卢平教授。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邓布利多的腰,将脸埋进了爸爸那带着柠檬雪宝和淡淡墨水气息的深红色长袍里,闷闷地说:“谢谢……谢谢爸爸……谢谢父亲……”
邓布利多轻轻回抱着他,感受着小儿子的依赖和终于放松下来的身体,他低头看着莱尔兰纳银色的发顶和那对微微抖动的、柔软的猫耳,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他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混合着骄傲、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的语气,低声说道:
“莱尔……你长大了。”
这句话很轻,却重重地落在了莱尔兰纳的心上。他埋在爸爸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抱得更紧了。
是的,他长大了。他窥见了成人世界的复杂与无奈,见证了友谊与背叛,经历了危险与拯救,也感受到了隐瞒背后的深意与责任。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仅仅是被保护在温室里的、懵懂无知的孩子了。
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透过窗户,将相拥的父子二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办公室内,格林德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异色的眼眸深处,流转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福克斯在栖枝上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仿佛在为一段过往送别,也为一个少年的悄然成长,奏响了一支无声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