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邢岫烟是如何劝解的妙玉,只见妙玉很快便镇静下来,出去时还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瞥了眼林珂。
出了这样的事,林珂自是要妥当送妙玉回去。
待马车远远行去,再也看不见时,林珂才回返府内。
邢岫烟怕他担心,便道:“我已劝过她了。妙玉并非多么固执的人,虽然看着极不情愿,实则她早对你动心的。说起来今儿这事竟还算得上好,反倒推着妙玉接受了。”
林珂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脸色凝重道:“也是我不好,太过不小心了,本不至于如此的。倘若妙玉她难以接受,我也须得让她改了心思才是。”
“如何会是你的错呢?你醉成那样子,便是弄醒我也一样的。”邢岫烟本来挺心疼他的,忽然眉头一皱:“不对,凭你的本事,我不信你看不出妙玉的心思。这般想来......莫不是都在你预料之中?”
“我怎会那么坏呢?妙玉毕竟是你的好友,我须得问过你的意思才行。”林珂讪讪一笑,拉着邢岫烟坐在床上,“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我哪儿能预料到会成这样?本还想着给你个惊喜来着......”
听他这么一说,邢岫烟心下柔软,柔声道:“往后莫要这么说了,我只是你后宅的普通的一位罢了,岂有你问我意思的道理?你就是太在乎我们的想法,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想法,别人家的老爷哪个不是颐指气使的?”
说着,她便细细打量起林珂,开了个玩笑说:“如此英俊威武,怎么看也不是惧内之人呀。”
林珂便笑了笑,却不做解释。他虽然在此世这么多年,享受了好久封建大老爷生活,可前世的一些思想根深蒂固,很难将满心都是自个儿的姑娘当作物品。
邢岫烟见他不说话,就以为他仍在讨自己欢心。
到底是同床共枕之人,邢岫烟深知林珂只是对后宅女子过分宠溺,绝不会是胆小惧内的人。
“妙玉于我而言,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我自然希望她能得着幸福。青灯古佛并非她最好的选择,可她又极爱端着架子,实在难办得很。”
邢岫烟眼里尽是柔情,她淡然处世,虽也存在想多占用夫君的心思,却不屑于为之争宠。她知道林珂不是会冷落她的人,而若是自己识人不明,那便也认了。
因而她不会为林珂在外惹得风流债而气恼,只想着能让他高兴便好。
“而你是我......夫君,你是怎样的人,我早已清楚的知道了。妙玉若能留在府里,就是她的幸运。而她那般颜色,也不算让你吃亏了呢。”
林珂相当欣慰,感谢老天爷,感谢曹公,将这么几个内外兼修的女子创作出来,又专门做了记录,为他做足了准备。
“好岫烟,你越是这样说,我便越发觉得愧对你了。要不你装着吃个醋?”林珂感动不已地抱紧了邢岫烟。
邢岫烟羞恼地推开他,嗔道:“没个正形,人家与你说正事,你却说起浑话来。”
“唉,得妻如此,不惧后宅无人呀!”林珂大笑一声,手上却不安分起来。
“你呀......真是让人没话说。”邢岫烟羞哼一声,倒也不曾推拒。
好一通耳鬓厮磨之后,林珂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说了要节制,起码白日里得收敛着不是?
待林珂走后,邢岫烟一直挂着笑容的俏脸登时冷了下来,呵斥道:“篆儿,给我进来!”
在外面装作收拾屋子、其实却是在偷听屋里对话的篆儿心头一惊,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和老爷说的好好的么?难道姨娘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很介意,要拿自己出气啦?
她垂头耷耳进来,小声道:“姨娘要吩咐什么?”
“你做的好事!”邢岫烟戳了戳她眉心,“平儿忘了吩咐,金钏和玉钏也不知道妙玉在,不曾传话倒也正常。可你呢?我邀请妙玉住下时,你分明就在场!昨晚金钏她们嚷嚷醒了你,你就一点儿没想着提醒老爷一句?”
篆儿眼珠一转,正要说话时,却听邢岫烟喝道:“莫要说你一时迷糊忘了这茬子,我还不知道你最为机灵?”
这下篆儿不敢使小聪明了,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我也是为姨娘好嘛。宝姑娘有琴姑娘帮衬,三姑娘也有两个姊妹呢,往后若是斗起来,我怕姨娘吃亏......再说了,我醒来时老爷已经进去了,这就是一次巧合嘛。”
“哼,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我是不是还该夸你声忠心为主?”邢岫烟冷声道。
“奴婢不敢。”从没见过邢岫烟发这么大火,篆儿害怕之下都开始自称奴婢了。
“唉,老爷何等心思的人,他会不知道你打着什么小心思?这次只是给我面子,要我惩治你罢了。”
邢岫烟深深叹了口气,又揉了揉眉心。
“老爷愿意给后宅关心,连你这样的丫鬟都能和他玩笑打趣,俨然是同等人了。”
“可你难道不知道他最看重的便是和谐么?林妹妹那样玲珑敏感的心思,都愿意为他容忍别人的存在。但凡她说一句不许,你以为我还能进得了侯府的门?”
“你倒是个好样的,我还不曾做什么,你却走在前面了。若是哪个丫鬟心思都跟你一般,且尽皆付诸行动,你想想后宅会变成什么样?怕是......”
怕是后宫也比得了,邢岫烟却不敢说出这句话来。
“倘若妙玉悲痛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你可知侯爷会如何心伤?这又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姨娘,奴婢知错了。”篆儿是真的意识到自己多么幼稚,一下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姨娘责罚婢子,婢子什么都愿受,只求能不被赶出府!”
邢岫烟又叹了口气,篆儿到底是自小跟着她的人,她又如何舍得撵篆儿走?何况如果责罚过甚,怕是会被好事者打听出今日发生的事。
但如果不施以严惩,却不能立起规矩。
“老爷不曾有责打丫鬟的先例,你这才能免得了皮肉之苦。”邢岫烟强狠下心,冷冷道:“便罚你半年......一年月例好了。”
顿了顿,又补充说:“此后你便降为二等丫鬟,之前你的位子......就让绿萼先担着吧。在外便说是你惹恼了我,才得此惩罚。至于缘由,你那么机灵,应能编的天衣无缝。”
“多谢姨娘开恩!”篆儿双眼通红,脸上尽是泪珠,声音哽咽,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月例不算什么,侯府闲得没事就爱发钱,只有小丫鬟和二等丫鬟才得靠月例过活,篆儿这样的贴身大丫鬟收入大头都是主子的赏赐。
哪怕被降为二等丫鬟,又停了一年月例,篆儿依旧不用为生计担心。
真正伤筋动骨的是身份的骤降。
原本在侯府做二等丫鬟也是很风光的,但问题在于篆儿是被贬下来的。下面的人个个心眼都多着呢,顶会有各种猜测。
但篆儿已没心思担心这么多了,她现在后悔之余,心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来她之后再也不会如此冒险行事了。
......
自打妙玉那日回去后,她便再没出过牟尼院。
林珂这几日里也忙于公事,白日里总是不着家,直到皎月高挂才回来府里。
府中也没什么大事,顶多便是篆儿贬谪之事成了丫鬟们谈论最多的话题。
但一直没有结果,而老爷和邢姨娘对篆儿的态度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反让人怀疑起这是不是阴谋来了。
想利用篆儿受挫之事来钓起府里喜欢落井下石的坏丫头,再把这些害群之马清理干净?
尽管完全没有证据,但这想法还是逐渐成了主流,因为有一个背后嘲笑篆儿的丫鬟真被撵出府了。
于是大家认定这是陷阱,再也不敢多嘴,一时平静起来。
这日是林珂的休沐日,本来锦衣卫的休沐制度名存实亡,个个都是加班好手,林珂也不该休息来着。
但王栋生怕这小祖宗受了苦,届时隆安帝责备下来,他找谁哭去呀?
于是他不惜找出千般借口,连夜观天象不适合姓林的值班这种逆天理由都站出来了,强行让林珂休了假。
不管林珂怎么想,镇抚司里姓林的弟兄可是爽了一把。
王栋暗道等林珂离开镇抚司,再让这些人加次班。
睚眦必报是锦衣卫指挥使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
总之林珂今天得了闲,从香菱身上起来后便在书房看书。
这次不是《帝王必看一百本》了,而是礼部尚书祁振云特意给他编的速成手册,其中将许多要学的知识点言简意赅地汇总起来,还贴心的配上了前朝政事实例。
这祁振云便是当年林珂捡了功劳回来后,在朝堂上大放光彩,为他争取到侯爵的那个人。
隆安帝一看这人如此力挺自己的小儿子,龙颜大悦下赏了他不少东西。
虽然祁振云依旧还是礼部尚书,但其荣宠之盛阖朝皆知。
至于当时跟他对着干的户部尚书崔和,现在官儿被林如海占了,他自个儿在老家种地呢。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隆安帝看祁振云特别顺眼。他本就要为林珂培养亲信官员,祁振云自然被选入其中。
祁振云一听自己要当太子心腹了,还不用被皇帝忌惮,那叫一个乐呵。
他博闻强识,便被隆安帝安排了编书的重任,他自个儿也尽心尽力,才有了这么个作品。
其中内容实在意味深远,却又很容易理解,林珂看得津津有味,颇为入神。
香菱伺候他起了床,自己也梳妆打扮一番,去和晴雯打了一架后,心满意足地回来,便见林珂正在用功。
她很是乖觉,林珂不说,她就不会去看桌上书本,只静悄悄地盯着林珂侧脸发愣。
她也喜欢看心上人认真的样子呢。
于是翠墨进来时,便看见林珂紧盯着一本册子,香菱则紧盯着他,一对儿璧人神态出奇的相似。
见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进来,翠墨不由得抿嘴一笑。
怪不得说近朱者赤呢,香菱和珂大爷相处得最久,这都快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啦!
她一笑,香菱便赫然惊醒。
见翠墨玩味地看着自己笑,香菱面上一红,羞赧道:“你这人,怎么进来都没个声儿的,要是晚上不得吓死人?”
翠墨翻了个白眼:“我都敲过门了的,里面却一直没动静。还特意问了晴雯,她说珂大爷就在里面呢。”
这时林珂合上书本,笑道:“翠墨?是三妹妹寻我有事?”
翠墨笑而不答,却递上来一副花笺,笑道:“珂大爷看了便知道呢。”
林珂只觉这场景莫名的熟悉,拆开一看,便见其上写道:
“娣探谨奉:
大兄文几......此谨奉。”
林珂心道果然,这是探春做足了准备,要起诗社了,才写了这么高雅的信件过来。
还得是本地土着能写出那个韵味来,若是换了他断然想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语句。
看罢,他便将信好生收好,放进书桌的抽屉里。
“早说好了要起这诗社的,怪我日夜不着家,才拖到了今天。”收藏到了原着里的亲笔信,林珂很是高兴,笑道:“虽说我腹中没多少墨水,也得去捧个场的。”
翠墨听了便道:“珂大爷每日早出晚归,为的不都是府上的姑娘们?我家姑娘还常担心珂大爷身子呢,如何能怪到珂大爷身上?至于腹里有没有墨水......这我却不知道呢。嘻嘻,应该由姑娘们评判才好!”
林珂却道:“你这丫头好生不懂事,这时候就该说我文采斐然才对。”
翠墨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就是不肯违心夸他。
林珂也不强求,他只是说玩笑话罢了。
正要走时,余光瞥见香菱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自个儿。
他不由得苦笑,戳了戳香菱眉间胭脂痣,“傻丫头,愣着做什么?你不去见你师父?”
香菱顿时喜笑颜开,忙收拾好书桌,便跟着林珂一同往大观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