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风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话语,在死寂的审讯室中缓缓落下时,韩雪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被那根看不见的“天蚕丝线”给勒住了,无法呼吸。
“苏晴影……面对这天意……还有什么话说?”
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结论。
是一个用上帝视角,洞悉了所有人心、所有算计、所有偶然与必然之后,得出的,无可辩驳的终极结论。
那根丝线,是天意,更是破局的唯一钥匙。而林风,就是那个被天意选中,找到并握住这把钥匙的人。
韩雪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她看着眼前这个缓缓直起身子的男人,第一次,彻底放弃了用“罪犯”或“嫌疑人”的标签去定义他。
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披着人皮,拥有神明般智慧与魔鬼般手段的怪物。
“我……我明白了。”韩雪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物证链……形成了闭环。清洁工的制服,是你找到的第一物证。制服上的天蚕丝线,是关联物证,直接指向苏晴影。只要我们找到那件被她销毁的旗袍残骸,或者通过技术手段分析出丝线与她衣柜里其他衣物的同源性,就能将她锁定。”
这是她作为一名刑警,所能想到的、最标准的破案流程。
然而,林风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玩味。
“韩队,你还是没懂。”
他摇了摇头,踱步回到审讯桌前,重新坐下,姿态放松,仿佛一个耐心的老师,在引导一个有些愚钝但值得教导的学生。
“到了苏晴影这个级别的对手,你还指望用‘物证’去定她的罪吗?”
“那件旗袍,恐怕早就被她用王水之类的化学试剂,毁得连一个分子都剩不下了。至于同源性?一个准备了二十年的复仇者,你觉得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韩雪的眉头再次紧锁:“那……那你刚才说那根丝线……”
“那根丝线,不是用来在法庭上给她定罪的。”林风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它是用来,在心理上,彻底击垮她的。”
“它是一个象征,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终极讽刺。它在告诉她,你所有的完美计算,所有的心机谋划,都敌不过命运的一个小小玩笑。这种从云端跌落,被自己最看不起的‘意外’所摧毁的感觉,对苏晴影这种智商极高的自负者来说,比任何惩罚都更痛苦。”
“我要的,不是让她认罪。我要的,是让她在精神的世界里,对我……彻底臣服。”
审讯室外,单向玻璃的另一侧。
赵建国和他身边几位气息沉凝、一看便知身居高位的“京城来客”,正通过耳机,一字不落地听着林风的“讲课”。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
他们处理过无数惊天大案,见过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和老谋深算的政客。
但他们从未见过像林风这样的人。
他不仅仅是在破案,他是在解构人性,是在玩弄人心!他追求的,甚至不是法律层面的胜利,而是精神维度的绝对碾压!
“这个林风……究竟是什么人?”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低声问道,他的身份,是此次联合调查组的副组长。
赵建国擦了擦额头的汗,苦笑道:“报告领导,他的档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只写着,南部战区某部,退役士兵。”
“退役士兵?”副组长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看不像。这倒更像是……我们专门用来对付‘苏晴影’这种人的,最顶级的……‘心理战专家’。”
审讯室内,韩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跟上林风那超越常理的思路。
“好,就算物证只是心理战的武器。但你之前说的那些,她利用王萧然,搅乱黑虎帮……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苏晴影,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难道仅仅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仇恨,就要布下如此复杂的大局?这不符合犯罪心理学的逻辑!一个人的仇恨,通常会选择更直接的报复方式!”
“问得好。”
林风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终于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为什么不直接杀了王天龙?为什么不直接引爆炸弹?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从杀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彪爷开始?”
他伸出一根手指。
“因为,她有一个最完美的掩护。一个让她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冷眼旁观风云变幻的终极身份。”
“——‘大嫂’。”
林风说出这三个字时,语气平淡,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韩雪瞬间醍醐灌顶!
是啊!
大嫂!
王天龙的妻子,王萧然的继母!
这个身份,就像一层最坚固的保险柜,将她所有的真实意图,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首先,是动机上的逻辑盲区。”林风解释道,“一个帮派的‘女主人’,去谋杀一个二把手,图什么?为了钱?她的钱多到花不完。为了权?她是龙头的妻子,已经是权力的中心。这种在逻辑上完全说不通的行为,本身就是最好的不在场证明。你们警方,永远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一个毫无‘作案收益’的人身上。”
“其次,是行动上的绝对自由。作为王家的女主人,整个云顶天宫都是她的后花园。她可以不受任何盘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她深夜出现在停车场,可以是‘睡不着散散心’;她接近彪爷的车,可以是‘关心一下喝醉的帮派元老’。她的一切行为,在这个身份的掩护下,都变得那么‘合情合理’。”
“最后,也是最可怕的一点,是信息上的降维打击。”
林风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她身处权力中枢,黑虎帮所有核心成员的资料、习惯、性格弱点,对她来说都了如指掌。她知道柳媚儿贪婪虚荣,知道王萧然冲动无脑,知道彪爷刚愎自用。她就像一个顶级玩家,开着全图挂,看着地图上每一个敌人的血条和技能cd,然后选择在最完美的时机,放出最致命的技能。”
“彪爷的死,就是她放出的第一个大招。这个大招,不是为了杀死彪爷,而是为了给王萧然套上一个‘嗜血’的buff,让他发疯,让他去攻击自己的队友,让他把整个团队搅得天翻地覆!”
“她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去瓦解王天龙的帝国。她只需要点燃一根导火索,然后以‘大嫂’的身份,‘痛心疾首’地看着这一切,‘苦口婆心’地劝着王天龙,‘忧心忡忡’地看着王萧然。她甚至可以在王萧然犯错后,扮演一个‘慈母’的角色,去为他求情,博取王天龙的信任,从而获得更大的权力。”
“她用这个身份,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既是棋手,又是演员,还是……导演。”
林风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做出了总结。
“所以,韩队,你现在明白了吗?彪爷的案子,从来都不是一件孤立的谋杀案。它是苏晴影酝酿了二十年的复仇交响曲的,第一个音符。”
“一个用人心谱写,用鲜血演奏的,华丽乐章。”
韩雪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罪犯,而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充满了黑暗智慧的犯罪艺术品。
而林风,就是那个唯一能解读这件艺术品的……鉴赏家。
就在这时,林风忽然站起身,再次走到了那面单向玻璃前。
他的动作,让玻璃另一侧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赵支队。”
林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墙壁。
“课,已经上得差不多了。”
“现在,该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玻璃后的赵建国一个激灵,连忙对着身旁的警员打了个手势。那名警员立刻会意,走进了审讯室。
“林……林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年轻警员的声音依旧带着敬畏。
林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着玻璃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淡淡地说道:
“去,把苏晴影带到我对面的审讯室。”
“然后,把两个房间之间的单向玻璃,调成……完全透明。”
此话一出,不仅是韩雪,就连玻璃另一侧的联合调查组副组长,都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要干什么?
他要和那个恐怖的女人,当面对质?!
不,这不是对质。
这更像是一场……王见王的终极对决!
“林先生……这……这不符合规定……”年轻警员下意识地说道。
“规定?”林风终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现在起,我,就是规定。”
他看向脸色煞白的韩雪,又仿佛是透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那些大人物。
“去告诉苏晴影。”
“就说,那个在垃圾房里,捡到她‘天意’的人……”
“想请她,亲眼看一看,我是如何将她二十年的心血,一步一步,拆解成一地碎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