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刚查看完药圃,云雀就拿着份帖子匆匆跑来:“姑娘,您看这个!‘美食先生’杜玉堂递来的拜帖,说久仰您‘御用药膳师’的名号,想来切磋切磋!”
“杜玉堂?”苏清鸢接过帖子,微微蹙眉。这人她在京城有所耳闻,是个出了名的刁嘴,靠着点评各家食肆在文人圈里颇有影响力,说话很有些分量。
“黄鼠狼给鸡拜年,”周嬷嬷在一旁沉稳开口,“姑娘,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切磋。”
苏清鸢点头。食铺刚闹过事,这位“美食先生”就上门,时机太巧了。“帖子先收着,回话就说我近日忙于太后娘娘的药膳方子,过几日再约。”
她得先摸清这杜玉堂的底细。
萧景渊听着玄影汇报杜玉堂递帖的事,眼神冷冽。
“查清楚了,这杜玉堂表面上清高,私下却没少收钱替人‘扬名’或‘贬损’。七皇子府的一个清客,三日前曾与他密会。”玄影道。
“果然是他。”萧景渊指尖敲着桌面,“去,把杜玉堂那些收钱办事、颠倒是非的证据,‘不经意’地送到他那几个对头手里。再找几个真正有风骨的老饕,到时候去‘鸢栖小筑’坐镇。”
“是。”玄影领命,又道,“还有,卫大人那边似乎也留意到了杜玉堂的动向,派人去查了他近期的账目往来。”
萧景渊眉头一拧。
怎么哪儿都有他?!
他烦躁地挥退玄影,在书房踱了两步,忽然停下,对门外吩咐:“去把前几日南洋进贡的那盒金珠取来,再搭两匹霞光锦,一并送田庄去。”
侍卫有些懵:“侯爷,金珠……和锦缎?”这跟对付杜玉堂有什么关系?
萧景渊瞪他一眼:“金珠碾粉入药最是安神!霞光锦……做件新衣裳,出门会客总不能失了体面!”总之,他送的东西必须比那姓卫的虚头巴脑的消息更实在!
苏清鸢正试着新琢磨的一道“荷叶莲子冻”,清爽解暑,正适合日渐炎热的天气。阿竺从外面回来,比划着告诉她,杜玉堂那边又派人来催问,言语间似乎有些不耐烦。
“看来是推不掉了。”苏清鸢放下手中的活计,对云雀道,“去回话,就说明日午后,请杜先生过府一叙。”她倒要看看,这位“美食先生”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萧景渊亲自来了,没带随从,只拎着个食盒。
苏清鸢有些意外地迎出去:“侯爷?”
“顺路。”萧景渊把食盒递给她,语气硬邦邦的,“宫里御厨做的酥酪,味道尚可,给你尝尝。”
苏清鸢接过还带着温热的食盒,心里微微一动。她打开一看,是两盅凝脂般的酥酪,上面还点缀着鲜红的枸杞子。
“多谢侯爷。”她抬头,眉眼弯弯,“正好我做了些荷叶莲子冻,侯爷要不要也尝尝?”
萧景渊耳根微热,面上依旧冷淡:“嗯。”
两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苏清鸢端出碧莹莹、颤巍巍的莲子冻,清新的荷香立刻飘散开来。
萧景渊尝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嘴上却道:“尚可。”
苏清鸢也不戳破,只笑着看他一口接一口。
“明日杜玉堂要来?”萧景渊状似无意地问。
“嗯,推不掉,便应下了。”
“不必担心。”萧景渊放下勺子,目光沉稳,“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风浪。你只管做你的,自有分晓。”
看着他笃定的眼神,苏清鸢心里那点因为杜玉堂带来的压力,莫名就散了大半。“好。”
杜玉堂如期而至,一身文士长衫,手持折扇,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笔墨纸砚的书童,架势十足。
苏清鸢将他请到雅间,奉上茶点。
杜玉堂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便开始高谈阔论,从各地美食谈到药膳精髓,言语间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
“苏姑娘年纪轻轻,能得太后青睐,想必有过人之处。今日杜某便厚颜,讨教几道药膳。”他摇着折扇,眼神却带着审视。
苏清鸢从容应对,吩咐后厨上了几道招牌药膳,又特意端上了新做的荷叶莲子冻。
杜玉堂每道菜只浅尝辄止,然后便开始引经据典,鸡蛋里挑骨头,不是说火候稍欠,便是说药材搭配略有冲突,虽不激烈,但句句带刺,显然是想打压苏清鸢的气势。
雅间外,几位被萧景渊请来的真正老饕和懂药理的文人,也都在静静品味,不时低声交谈。
就在杜玉堂对那道“金汤野菌煨豆腐”提出一个颇为刁钻的质疑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杜先生此言差矣。菌菇之鲜与老鸡汤底相融,佐以南瓜之甘,正是取其平和温润之性,何来冲突之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卫临不知何时站在窗外庭中,一身常服,神色平静。
杜玉堂脸色微变。
卫临缓步走入,对着苏清鸢微微颔首,然后看向杜玉堂,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卫某对药理也略知一二,杜先生方才所论‘性寒相克’,似乎与《本草拾遗》所载颇有出入。莫非杜先生另有高见?”
杜玉堂额头顿时冒出细汗。他那些理论忽悠外行还行,在卫临这种真正的行家面前,根本站不住脚。更何况,卫临还领着皇城司的职司……
这时,窗外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也捋着胡子开口:“老夫觉着这豆腐甚好,火候恰到好处,汤底更是鲜美醇厚,苏姑娘手艺不凡。”
其余几位老饕也纷纷附和,交口称赞。
杜玉堂彻底哑火,脸色青白交加,再也说不出挑剔的话来,只得讪讪地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苏清鸢回到田庄,心里还想着白日的事。卫临的突然出现解了围,但她明白,背后定然是萧景渊做了安排,请来了那些真正有分量的人。
她看着桌上萧景渊送来的那盒金光灿灿的珍珠和流光溢彩的霞光锦,忍不住笑了笑。这男人,闹别扭的方式都这么……实在。
她挑出一颗最圆润的金珠,找来丝线,仔细地编成了一个简单的剑穗。
次日,萧景渊收到苏清鸢让玄影带回的一个小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用金珠和玄色丝线编成的精致剑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金珠虽贵,不及心意。盼君平安。”
萧景渊看着那剑穗,愣了半晌,冷峻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来,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颗温润的金珠,耳根悄悄泛红。
他小心翼翼地将剑穗系在了随身佩戴的短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