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的身体一天天见好。
虽然左臂还是使不上大力气,抬起来都费劲,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僵硬、痛入骨髓的感觉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不再是吓人的惨白。他甚至能在苏清鸢的搀扶下,慢慢在院子里走上小半圈。
苏清鸢看着心里高兴,变着法子给他炖汤补身子。今天用的是新找来的野生黑鱼,据说对伤口愈合特别好,配上豆腐和嫩菜心,炖得汤色奶白,鲜香扑鼻。
她端着汤进屋时,萧景渊正靠在床头,听着玄影低声汇报着什么。见她进来,玄影立刻停下话头。
“先喝汤,有事一会儿再说。”苏清鸢把汤碗递过去。
萧景渊很自然地接过碗,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喝起来。他现在右手活动无碍,只是动作还不能太大,免得牵扯到左肩。
苏清鸢坐在一旁,看着他把一碗汤喝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好喝。”萧景渊放下碗,给出言简意赅的评价。
“那当然,我炖了好久呢。”苏清鸢有点小得意,接过空碗,“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是‘寒潭’那边有消息了吗?”
萧景渊和玄影对视一眼,玄影微微点头。
萧景渊这才看向苏清鸢,语气平和:“嗯,派去西山矿坑附近侦察的暗哨传回了初步消息。那地方确实隐蔽,入口被坍塌的岩石和茂密的藤蔓遮住了大半,一般人很难发现。暗哨在外围观察到了一些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但无法确定里面具体情况,也不敢靠太近,怕有埋伏或者机关。”
苏清鸢的心提了起来:“那怎么办?”
“需要组织一支精干的小队,亲自进去探查。”萧景渊眼神锐利,“必须找到确切的解毒线索。”
“可你的伤……”苏清鸢担忧地看着他的左臂。
“无妨。计划需要时间准备,届时我的手臂应该能恢复更多。”萧景渊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去。”
苏清鸢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他的伤能好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夜色渐深,众人都歇下了。
苏清鸢睡在隔壁的小房间,心里装着事,睡得不太沉。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几声极轻微的、像是夜枭鸣叫的声音,短促而富有节奏。
她立刻警觉地坐起身。这声音……不像是真的鸟叫。
几乎是同时,她听到旁边萧景渊的房间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以及玄影压低了的、带着警惕的询问:“谁?”
苏清鸢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穿着深灰色夜行衣的人,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对着开门的玄影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
玄影似乎辨认了一下,侧身让他们进了萧景渊的房间。
苏清鸢心里好奇又担心,犹豫了一下,也轻轻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过去。
萧景渊已经坐起身,靠在床头。油灯被挑亮了些,昏黄的光线映照下,那两位灰衣人摘下遮面的布巾,露出两张平凡却透着精干气息的脸。他们对着萧景渊单膝跪地,行了个极重的礼。
“属下影七\/影九,参见主上!”
萧景渊微微颔首:“起来说话。京城情况如何?陛下和裕亲王可还安好?”
名叫影七的灰衣人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回主上,京城大局已定,残余叛军基本肃清。陛下安然无恙,已重新临朝。裕亲王殿下坐镇宫中,处理善后。只是……七皇子及其部分心腹,如同人间蒸发,目前尚未抓获。”
影九接口道:“属下等奉裕亲王密令,暗中清查与七皇子及幽冥道往来密切的官员和势力,发现了一些线索,可能与主上当年所中之毒有关。”
萧景渊眼神一凝:“说。”
影九继续道:“我们查到,已故的瑞王府长史,也就是七皇子的启蒙老师之一,在主上您幼年中毒前后那段时间,曾多次秘密接触过一批来自北地边陲的药材商,其中几次交易的货单上,模糊记载着几味罕见的、带有阴寒属性的药材,与您当年中毒的症状有吻合之处。而那位长史,与已故的前太子妃母家,关系匪浅。”
前太子妃母家!
苏清鸢在门口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她记得萧景渊提过,他小时候中的毒,似乎就与前朝太子余孽有关?这线索竟然串联起来了!
萧景渊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继续查,我要知道所有的细节,每一个经手的人,每一份流出的药材。”
“是!”影七影九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景渊忽然闷哼一声,右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肩伤口附近,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白了几分。
“侯爷!”苏清鸢再也忍不住,推门冲了进去。
玄影和那两个灰衣人也吓了一跳。
“没事……”萧景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但紧蹙的眉头和微微发抖的手臂显示他正承受着痛苦。
苏清鸢冲到床边,扶住他,焦急地问:“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吗?还是寒毒发作了?”
萧景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再睁开眼时,眼神恢复了清明,但声音依旧有些发虚:“突然……心悸了一下,牵扯到了旧伤……无妨,缓一下就好。”
苏清鸢却不放心,她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却被他轻轻挡开。
“我真的没事。”他看着苏清鸢,眼神里带着安抚,随即转向影七影九,“你们先按计划行事,注意隐蔽,有任何发现,直接向玄影汇报。”
“属下明白!”影七影九不再多留,行礼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融入夜色。
玄影也识趣地退到门外守着。
屋里只剩下苏清鸢和萧景渊。
苏清鸢扶着萧景渊慢慢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心疼得不行:“是不是刚才听到那些消息,心里不好受,牵动伤势了?”
那些关于童年中毒、关于皇室倾轧的阴暗往事,被这样赤裸裸地揭开,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萧景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床顶,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恨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有些账,迟早要算的。”
他没有多说,但苏清鸢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和阴谋,他从未忘记。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的右手,传递着自己无声的支持和温暖。
萧景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收拢,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两人都没再说话,屋子里只剩下彼此交握的双手和窗外细微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