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在萧景渊略显苍白的脸上。他靠在床头,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右臂撑着床沿,正试图将那条依旧麻木无力的左臂,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抬离被子。
苏清鸢端着一碗刚熬好的黑鱼汤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他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线绷得像石头,每抬起一寸,眉头就狠狠拧一下,显然疼得不轻。
“你慢点儿!”她赶紧放下碗,几步冲过去,想扶又不敢乱碰,只能干着急,“军医不是说再养两天才试着活动吗?你这人真是……”
萧景渊动作一顿,抬眼看到她焦急的神色,紧绷的嘴角微微松了些,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沙哑:“无妨,总躺着,骨头都要锈了。”他喘了口气,继续跟那不听话的胳膊较劲,那执拗劲儿,看得苏清鸢又气又心疼。
她拿过温热的布巾,轻轻给他擦去额头的冷汗,语气软了下来:“那也不能硬来啊。喏,先把汤喝了,补充点力气再说。”说着,她把汤碗递到他右手边。
这次萧景渊没让她喂,自己接过碗,舀了一勺奶白色的鱼汤送入口中。汤汁鲜醇,温热地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身体的僵硬感。他慢慢喝着,目光却落在自己依旧使不上劲的左臂上,眸色沉了沉。
“放心,”他忽然开口,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条胳膊,废不了。”
苏清鸢在他床边坐下,拿起一个软枕给他垫在腰后,哼道:“那是当然,我炖了这么多汤汤水水喂下去,要是还不好,岂不是砸我招牌?”她故意说得轻松,想冲散他眉宇间那抹凝重。
萧景渊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将空碗递还给她,眼底似有极淡的笑意掠过。
这时,玄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只无声地行了个礼。
苏清鸢见状,起身收拾碗勺:“你们聊,我再去看看灶上的药。”她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
“不必,”萧景渊却出声阻止,示意玄影进来,“你听着。”
玄影这才快步走近,压低声音:“侯爷,姑娘。西山矿坑那边,有眉目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绘制在粗糙皮纸上的简易地图,在床边小心摊开。
“这是根据暗哨回报和旧档记录拼出来的矿坑内部大致结构,”玄影指着上面几条蜿蜒交错、标注着坍塌风险的线条,“入口隐蔽,内部地形复杂,岔路极多,很多地方已经塌陷,行走艰难。但暗哨在外围发现了这个——”他又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片枯萎的、颜色暗蓝的草叶碎片,还有一小块沾着泥土的碎布,布料粗糙,不像寻常百姓所用。
苏清鸢凑近看了看,那草叶的形状很奇特,她从未见过。“这是?”
“像是‘幽冥草’的残叶,”玄影神色凝重,“与我们之前查到的毒方里提及的一味药吻合。这碎布,则是从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通风口附近找到的,那里有近期人为清理过的痕迹。”
线索直接指向了矿坑!苏清鸢的心提了起来。
萧景渊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几个可能藏人的区域点了点,声音低沉:“确定里面有人活动?”
“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可能性极大。暗哨不敢深入,怕打草惊蛇。不过,我们顺着卫临和七皇子府邸的遗留线索往下挖,查到一点关于制毒人的风声。”玄影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江湖上,多年前曾有个绰号‘鬼手药师’的用毒高手,精于调制各种阴寒奇毒,后来突然销声匿迹。有传言说他被某个神秘势力网罗。其特征……与可能研制出侯爷所中寒毒的人,有几分吻合。”
“鬼手药师……”萧景渊默念着这个名号,眼神锐利如刀,“找到他。”
“已经在全力追查,只是此人隐藏极深,需要时间。”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苏清鸢看着萧景渊凝重的侧脸,忍不住伸手,轻轻覆在他搁在床沿的右手上。“你的胳膊……”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敌人凶悍,毒物诡异,他若不能恢复到最佳状态,她怎么放心让他去冒险?
萧景渊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掌心温热而干燥。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写满担忧的脸上,那份冰冷锐利悄然褪去,染上些许暖意。“我心里有数。”他顿了顿,补充道,“不会贸然行动。”
他看向玄影:“让我们的人继续在外围严密监视,摸清人员进出规律。同时,把所有关于矿坑地形、‘鬼手药师’的资料,尽可能搜集齐全。在我们动手之前,我要知道里面大概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最强的武力配置如何。”
“是,侯爷!”玄影领命,仔细收好地图和证物,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两人。阳光移动,将光影拉长。
萧景渊沉默片刻,忽然再次尝试抬起左臂。这一次,他动作更慢,也更稳,依靠肩胛和背部肌肉的力量,配合着呼吸,居然将手臂抬起了差不多一尺高,虽然依旧颤抖得厉害,但比起刚才,已是巨大进步。
苏清鸢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他死死咬着牙,直到手臂无力地垂下,才长长吁出一口气,靠在枕头上,胸口微微起伏。
“你看,”他侧过头,看向苏清鸢,因为脱力和忍痛,声音有些发飘,眼神却亮得惊人,“能抬起来了。”
苏清鸢鼻尖一酸,连忙低下头,假装去整理被角,闷闷地“嗯”了一声。这哪是抬起来了,分明是拼了半条命换来的寸进。可她懂他的坚持,懂他不想成为累赘,更懂他急于揪出幕后黑手、彻底铲除威胁的迫切。
“慢慢来,”她重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拿起布巾再次帮他擦汗,“等你能自己端起碗喝汤,我就给你做那道你念叨过的……蜜汁火方。”
萧景渊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强装的笑脸,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了一下。他闭上眼,感受着她轻柔的动作,低低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