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他们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小院。
萧景渊的脸色比出发时更难看了,进门时脚步都有些发飘,额头上全是冷汗,左手几乎完全垂着,使不上一点劲。夜探时强行压制伤势,回来这一松懈,反噬就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快躺下!”苏清鸢心疼得不行,赶紧扶着他坐到床边,手脚麻利地帮他褪下沾着夜露和尘土的外衣。指尖触到他左肩周围的肌肉,僵硬冰凉,让她心口一揪。
军医被匆匆请来,拆开包扎一看,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侯爷!您这……伤口有轻微撕裂,寒毒也有些反复!再三叮嘱要静养,万万不可再如此牵动啊!”
萧景渊闭着眼靠在床头,任由军医处理,唇线抿得死紧,没吭声。
苏清鸢在一旁看着那重新变得红肿的伤口,心里又气又急。等他喝完药沉沉睡去,她才端来一直温在灶上的参汤,坐在床边,用小勺一点点吹温了喂他。
“下次你再这样不顾自己,我就……我就把所有的锅勺都藏起来,让你没饭吃!”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憋了半天,想出这么个“狠毒”的威胁。
萧景渊缓缓睁开眼,看到她眼底下的青黑,知道她也一宿没合眼。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轻轻覆在她端着汤碗的手上,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别怕,死不了。”
“谁怕你死了!”苏清鸢眼圈一红,想抽回手,却被他微微用力按住,“我是怕你这胳膊真废了!到时候看谁还给你炖汤喝!”
萧景渊看着她气鼓鼓又难掩关切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废不了,还得留着……给你打下手,学做蜜汁火方。”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玩笑!苏清鸢瞪他一眼,心底那点火气却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漏光了,只剩下软软的心疼。
“快睡会儿,”她语气软了下来,替他掖好被角,“我在这儿守着。”
也许是药力发作,也许是实在疲惫到了极点,萧景渊握着她的手,很快沉沉睡去。
苏清鸢看着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这男人,固执起来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
下午,萧景渊的精神稍微好了些,正靠在床头由苏清鸢喂着吃一碗炖得烂烂的鸡丝粥,玄影再次脚步匆匆地进来,这次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振奋和急切。
“侯爷,查到了!七皇子的藏身之处,还有朝中那个内奸!”
萧景渊眸光一锐,示意他快说。
“我们安插在宫里和西山行宫附近的眼线同时确认,七皇子及其核心党羽,就藏在西山行宫!”玄影语速快而清晰,“行宫最近的守卫全部换成了生面孔,戒备森严,采购的物资远超日常用度,而且有兄弟几次在深夜,看到行宫后山有诡异的信号光闪烁,与之前监视矿坑时看到的频率很像!”
西山行宫!那是皇家园林,空置时节,确实是个藏匿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玄影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发现重大秘密的激动,“结合昨夜矿坑深处那疑似打铁的动静和规律,还有行宫异常的物资采购清单(其中包含了大量生铁和焦炭),我们怀疑,他们不仅在矿坑制毒,更可能在行宫附近某处,借着矿坑的掩护……私铸兵器!”
私铸兵器!苏清鸢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七皇子,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把谋逆进行到底了!
萧景渊眼神瞬间冰寒,放在被子上的右手缓缓攥紧。私铸兵器,豢养私兵,再加上幽冥道的毒药……他这是要彻底颠覆朝廷!
“那个内奸呢?”萧景渊声音冷沉。
玄影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也确认了。是宗正寺卿,瑞王爷萧永。我们顺着卫临密室名册和‘鬼手药师’的线索摸查,所有断掉的线,最终都隐隐指向他。而且我们的人发现,昨日我们追查的内线出事前后,他府上有异常的人员进出。影七影九那边也反馈,多年前与北地药材商秘密接触的瑞王府长史,就是受他指使!”
宗正寺卿,掌管皇族事务的瑞王爷!竟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德高望重的皇叔辈人物!苏清鸢感到一阵寒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景渊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他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的杀伐之气。
“传令下去,”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能动的人,立刻准备,连夜行动。”
“是!”玄影肃然抱拳。
“我们兵分两路。”萧景渊思路清晰,语速加快,“玄影,你持我令牌和陛下密旨,连夜赶往西山大营,调集最可靠的兵马,务必在明日拂晓前,秘密完成对西山行宫的合围!记住,没有我的信号,按兵不动,但要确保连只兔子也别放出去!”
“属下明白!”
“另一路,”萧景渊目光转向苏清鸢,眼神复杂,带着担忧,更带着决绝,“我亲自带队。目标,矿坑!必须在他们察觉行宫暴露、狗急跳墙毁掉证据之前,端掉这个毒窝,拿到解药和他们谋逆的实证!”
“我跟你一起去!”苏清鸢立刻抓住他的胳膊,眼神和他一样坚定,“找解药,辨认毒物,我比你们都在行!我保证听话,绝不乱跑!”
萧景渊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的害怕,但更看到了害怕之下那份要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他知道,此刻让她留在“安全”的后方,对她而言或许是另一种煎熬。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哑声道:“好。跟紧我,保护好自己。”
他掀开被子,忍着左肩撕裂般的疼痛,尝试下床。苏清鸢立刻上前,用自己单薄的肩膀撑住他没受伤的右边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