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将军赵莽那一声粗犷的“搜!”如同惊雷,炸得整个通宝钱庄内外一片死寂,随即又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庄丁们面如土色,护卫们手按刀柄却不敢妄动。林侧妃那张精致的脸瞬间扭曲,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伪装的雍容,她猛地扭头看向卧室方向,眼神狠毒得像要喷出火来。
“镇北侯?!”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人能回答她。外面士兵沉重的脚步声、铠甲碰撞声、呵斥搜查声已经如同潮水般涌来。
卧房内,苏清鸢紧紧攥着袖中那块玄铁令牌,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但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下来。她甚至能想象出萧景渊此刻一定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着脸,用那种能冻死人的眼神指挥着兵马,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钱老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看看床上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些的老娘,又看看外面剑拔弩张的架势,最后目光落在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神医”身上,腿肚子直转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带里侧那本硬邦邦的册子,喉咙发干。
“神……神医,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声音发颤地问苏清鸢。
苏清鸢压着嗓子,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掌柜的别慌,老夫人病情刚稳住,受不得惊扰。您就在这儿守着,外面的事,自有贵人处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不是林侧妃,而是两个穿着骠骑营军服的校尉,身后还跟着几名持刀士兵。
“奉镇北侯令,搜查前朝余孽!所有人等,待在原地,不得擅动!”为首的校尉声如洪钟,目光锐利地扫过室内。
他的目光在易容后的苏清鸢和阿默身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又落到脸色惨白的钱老六身上。
钱老六吓得差点跪下,结结巴巴道:“官……官爷,这……这是内宅,家母病重,实在……”
那校尉却像是没听见,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站到了能够隔绝外间视线、又能护住苏清鸢和阿默的位置。
校尉这才对钱老六道:“钱掌柜,侯爷有令,为确保安全,庄内所有人需暂时集中到前院接受问询。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床上的老夫人,“老夫人既病重,可暂免移动,但需留人看守。你,跟我出去!”
这话明着是执行命令,暗地里却是要把钱老六这个可能被灭口的目标带离这个危险的中心,同时变相保护了苏清鸢和阿默。
钱老六哪里懂这些弯弯绕,只以为是要抓他去审问,吓得面无人色,求助般地看向苏清鸢。
苏清鸢对他微微颔首,低声道:“掌柜的放心去,老夫人这里有我。”
钱老六这才哆哆嗦嗦地跟着校尉出去了。
门外,林侧妃看着钱老六被带走,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想阻拦,但赵莽带来的士兵已经控制了整个钱庄,她带来的那几个护卫在军队面前,根本不够看。
“赵将军!”林侧妃强压怒火,端着架子道,“本妃在此,尔等如此行事,是否太过无礼?!”
赵莽是个粗人,打仗还行,对付这种宫廷妇人显然不在行,只是板着脸硬邦邦地回道:“末将奉命行事,搜查叛逆,确保侯爷安全!若有冲撞,还请娘娘见谅!” 说完,直接挥手让士兵继续搜查,根本不给林侧妃再开口的机会。
钱庄前院,临时被清空的大堂里,萧景渊端坐在主位之上,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他甚至没看被“请”过来的林侧妃一眼,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玄影站在他身侧,低声快速汇报着:“……庄外埋伏的死士已被我们的人反向包围,暂时不敢异动。钱庄内部初步搜查,在地下密室发现大量未经登记的银箱和部分往来书信,但核心暗账尚未找到。”
萧景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目光扫过下面战战兢兢跪着的钱老六,以及强作镇定的林侧妃。
“钱掌柜,”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本王接到密报,你这通宝钱庄,与近期西山大营军饷亏空、军需以次充好一案有重大关联。你可有话说?”
钱老六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侯爷明鉴!小人……小人只是经营钱庄,奉公守法,绝不敢参与此等滔天大罪啊!”
“哦?”萧景渊挑眉,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林侧妃,“那为何七皇子侧妃娘娘,会在此敏感时刻,亲临你这小小的钱庄?莫非……也是巧合?”
林侧妃心头一紧,连忙开口,试图挽回:“侯爷误会了!本妃只是听闻钱掌柜母亲病重,特来探望……”
“探望?”萧景渊嗤笑一声,打断她,“带着数十死士在城外埋伏的‘探望’?林侧妃,你这探病的方式,倒是别致。”
林侧妃脸色瞬间煞白!他连死士都知道?!
萧景渊不再看她,对玄影道:“去,把那个在悦来客栈被抓的林记管事带过来,让他和钱掌柜,当着侧妃娘娘的面,好好对质对质。”
很快,那个在客栈被抓的林记管事就被押了上来,他显然已经受过审,脸色灰败,看到林侧妃和钱老六,眼神躲闪。
玄影直接将一叠从客栈搜出的、与钱庄往来的密信复印件扔在钱老六面前:“钱掌柜,这些信,是你与林记往来,利用皇庄采买套取银两,并通过钱庄洗钱的证据!还有你,”他又看向那管事,“采购劣质军需,运往西山大营,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钱老六和那管事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林侧妃也是手脚冰凉,她没想到萧景渊动作这么快,证据抓得这么准!她强撑着道:“侯爷!此二人所为,与本妃何干?与七殿下何干?您休要血口喷人!”
“是否有关,查过便知。”萧景渊冷冷道,“本王已上书皇上,将此案来龙去脉一一奏明。至于侧妃你,未经传召,擅离京城,私调死士,围堵朝廷命官查案……这些,你还是留着跟宗人府去解释吧!”
“你!”林侧妃气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她知道自己完了,就算七皇子能保住她,她的名声、地位也全都完了!
后院卧房内,苏清鸢听着前院隐约传来的动静,知道萧景渊已经控制住了局面。她看着床上气息逐渐平稳的老夫人,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把账本已经到手、并且交给了钱老六的消息传递出去。
就在这时,窗户又被轻轻叩响。
阿默警惕地靠近,片刻后,接过从外面递进来的一张小纸条和……一个小巧的食盒?
苏清鸢惊讶地接过纸条,上面是萧景渊龙飞凤舞的字迹:“事毕,安?饿否?”
食盒打开,里面是几块还带着温热的、她最喜欢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苏清鸢看着那糕点和纸条,先是愣住,随即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甜。这男人……前面还在雷厉风行地抓人审案,转头就惦记着她饿不饿?还特意让人送了点心过来?
她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带着桂花的香气,一直甜到了心里。她将纸条小心收好,对阿默比了个手势。
当一切尘埃落定,林侧妃被“请”回别院看管,钱老六和林记管事被收押,骠骑营开始全面查封通宝钱庄时,夜色已经深沉。
苏清鸢终于卸去了易容,换回了自己的衣裳,由阿默护着,走出了那间压抑的卧房。
刚走到二门处,就看见萧景渊负手立在月光下,玄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腰间那枚她编的金珠剑穗,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苏清鸢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晃了晃手里还捏着的半块糕点:“侯爷,糕很好吃。”
萧景渊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听着她软糯的声音,心头那根紧绷了一整天的弦终于松弛下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回去再说。”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耳畔的皮肤,却让她觉得一阵滚烫。苏清鸢脸颊微热,乖乖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