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直接把苏清鸢抱回了他在京中的一处别院,没回裕亲王府。
“暂时不安全。”他言简意赅,把她轻轻放在临窗的软榻上,自己却还站着,眉头拧得死紧,盯着她手臂上那道已经不再渗血的浅痕,仿佛那是什么致命伤。
苏清鸢这会儿才觉出后怕,手脚有些发软,但看他比自己还紧张,那点害怕反而淡了。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还有点哑:“我真没事,就划了一下。你……你别站着了,看着头晕。”
萧景渊这才撩袍在她身边坐下,依旧沉着脸,拿出金疮药,动作却放得极轻,小心翼翼地给她清理、上药、包扎。
“嘶——”药粉沾上伤口,苏清鸢忍不住吸了口气。
他手立刻一顿,抬头看她,眼神跟刀子似的:“现在知道疼了?一个人就敢跟着走?”
“我哪知道他们是假的……”苏清鸢小声辩解,“打着太后的旗号……”
“太后真要找你,不会只派两个面生的太监,更不会用那么寒酸的马车!”萧景渊语气硬邦邦的,手下包扎的动作却没停,“这点警觉都没有?”
苏清鸢被他说得没脾气,瘪瘪嘴,不吭声了。
萧景渊看着她这蔫头耷脑的样儿,心里那团火气像是被泼了瓢冷水,滋滋作响,却烧不起来了。他包扎好,却没立刻松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声音低了下去:“……以后出门,必须带足人手。阿默必须跟着。”
“……哦。”苏清鸢应着,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心里又软又涩。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晃了晃,“知道了,侯爷。下次一定带,带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行了吧?”
萧景渊被她这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动作弄得一怔,耳根微热,别开脸,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气氛总算不那么紧绷了。
苏清鸢这才有空打量这处陌生的院子,清雅安静,不像侯府那般规制森严。“这是哪儿?”
“我的一处私宅,知道的人少。”萧景渊道,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饿不饿?我让人弄点吃的。”
他不提还好,一提苏清鸢才觉得胃里空得厉害,从早上折腾到现在,滴水未进。“有点……想吃点热乎的,汤面就行。”
萧景渊立刻起身出去吩咐。
等他再回来时,手里端着的不是汤面,而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
“厨子歇了,先将就一下。”他把粥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府里嬷嬷炖的,味道尚可。”
苏清鸢看着那碗用料实在、火候恰到好处的燕窝粥,又看看他故作平静的脸,心里那点甜意咕嘟咕嘟往外冒。这男人,怕是特意让人现炖的吧?
她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着。温热的粥滑入胃里,带来实实在在的暖意,连带着惊魂未定的心也渐渐落回实处。
“永州那边……都处理好了?”她一边吃,一边问。
“嗯。”萧景渊在她对面坐下,“王贲的口供和信件已密送进宫。通宝钱庄查封,林记商号也被控制。暗账破译,证据链齐全。”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清鸢知道,这背后必然是雷霆手段和惊心动魄的博弈。
“那……七皇子那边?”
萧景渊眼神冷了下来:“狗急跳墙而已。他启动了个‘惊蛰’计划,具体内容还在查,无非是垂死挣扎。”
正说着,玄影在门外低声禀报:“主子,卫指挥使来了,说有要事。”
萧景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让他去书房等。”
苏清鸢敏锐地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不悦,心里有点好笑,这醋坛子,人都救了他还膈应呢?她赶紧几口把粥喝完,推了推他:“正事要紧,你快去吧。我吃完歇会儿。”
萧景渊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道:“好好待着,别乱跑。”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卫临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模样,见萧景渊进来,拱手一礼:“侯爷。”
“何事?”萧景渊在主位坐下,语气疏离。
“两件事。”卫临开门见山,“第一,柳枝巷那四个活口,招了。指使他们的是七皇子府一个外围管事,用的也是死士那套单线联系,咬不出更深的人。但根据他们接头的习惯和部分暗语碎片,皇城司判断,‘惊蛰’计划的核心,可能与京畿卫戍或宫禁有关。”
萧景渊指尖敲着桌面:“京畿卫戍……赵莽刚立了功,他那边应该没问题。宫禁……”他眼神锐利起来,“林侧妃还在宫里‘养病’?”
“是。皇后娘娘看着,但毕竟是在宫内。”卫临道,“第二件事,七皇子今日午后,秘密去了一趟京西大营,不是我们控制的范围。虽未接触主要将领,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人。”
“谁?”
“安阳郡王,萧清瑶。”
萧景渊眸光一凝:“萧清瑶?那个只知道斗鸡走马、吃喝玩乐的闲散郡王?老七找他做什么?”
安阳郡王萧清瑶,是先帝幼弟的孙子,辈分上算是萧景渊的堂侄。此人出了名的纨绔,文不成武不就,整天混迹于市井瓦舍,是宗室里有名的“废物点心”。七皇子在这种关键时刻去找他,实在蹊跷。
卫临摇头:“具体谈话内容未知。但萧清瑶离营后,其府上采买了一批不同寻常的东西,数量不大,但种类繁杂,包括……硫磺、硝石,以及几种特定的矿石。”
硫磺、硝石!
萧景渊猛地站起身:“火药?!”
“不确定,但嫌疑很大。”卫临语气依旧平稳,“已加派人手盯紧安阳郡王府和京西大营相关将领。”
萧景渊在书房里踱了两步,脸色阴沉。老七这是想用火药?在京城?他想炸哪里?皇宫?侯府?还是……制造混乱,趁乱做点什么?
“惊蛰……惊蛰……”他喃喃自语,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可能。
就在这时,苏清鸢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带着点犹豫:“侯爷?我……能进来吗?”
萧景渊收敛了神色,看了卫临一眼,才道:“进来。”
苏清鸢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碗刚煮好的清汤面,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我看你们谈事辛苦,煮了点面,边吃边谈?”
她主要是觉得,让卫临干站着汇报工作,萧景渊还摆着张冷脸,怪尴尬的。而且,她也想听听那个“惊蛰计划”到底怎么回事。
萧景渊看着那两碗面,脸色稍霁。
卫临的目光在面上停留一瞬,垂下眼帘:“多谢苏姑娘,属下用过了。”
苏清鸢也不勉强,把一碗面放在萧景渊面前,自己端着另一碗,很自觉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小口吃着,耳朵却竖得老高。
萧景渊拿起筷子,没急着吃,看向卫临:“安阳郡王好赌,尤其喜欢一种叫‘叶子戏’的牌九,常去城西的‘富贵赌坊’。你从这方面入手,看看他最近有没有欠下巨额赌债,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赌客。”
卫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属下即刻去办。”
萧景渊顿了顿,又道:“宫里那边,让裕皇叔多费心。林氏……必要时,可以让她‘病重’。”
这话里的寒意,让低头吃面的苏清鸢动作都停了一下。
卫临面色不变:“明白。”他拱手行礼,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再看那碗面,也没多看苏清鸢一眼。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萧景渊这才开始吃面,动作优雅,速度却不慢。
苏清鸢凑过去,小声问:“那个安阳郡王……很麻烦吗?硫磺硝石,真的是做火药?”
“十有八九。”萧景渊咽下口中的食物,眼神冷厉,“老七这是被逼到绝路,想玩一把大的。火药若是用在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苏清鸢,语气凝重:“这几天,你务必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外面会很乱。”
苏清鸢看着他眼底的肃杀和担忧,乖乖点头:“我知道轻重。”她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萧景渊看着她清澈眼眸里的认真,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他伸手,用指节蹭掉她嘴角沾着的一点油光,动作自然得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飞快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硬邦邦:
“你安安稳稳的,就是帮最大的忙。”
苏清鸢摸着被他碰过的地方,脸颊微热,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而此刻,安阳郡王府的地下密室里,萧清瑶正对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兴奋得手舞足蹈,哪还有半点平日纨绔的模样。他指着沙盘上几个标记点,对身边一个黑袍人道:
“先生放心,‘惊蛰’一响,保管让这京城,换个天色!七哥答应我的好处,可一分都不能少!”
黑袍人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郡王放心,事成之后,您便是这京城……最有权势的逍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