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那一声“玄影”喊得又急又沉,把苏清鸢都吓了一跳。
玄影几乎是瞬间就闪了进来,像一道影子。“王爷?”
“你立刻去找最好的画师,不拘用什么法子,把这块墨的形状,还有飞鱼帮令牌上那鸟的爪子,都给我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地画下来!”萧景渊指着桌上那半块黑褐色的药墨,眼神锐利,“多画几份,让我们的人拿着图,去查!重点查三个方面!”
他语速飞快,思路清晰:“第一,京城里所有售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尤其是那些能做定制墨锭的工坊,问有没有人定做过或者见过类似形状的墨!第二,暗访那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赌坊、暗门子,看看有没有人用这东西,或者见过类似形状的玩意儿当信物!第三,让我们在东海那边的探子,仔细查查‘飞鱼帮’,他们这飞鸟标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尤其是关于爪子的!”
“是!”玄影领命,拿起那墨块和旁边苏清鸢画着简单形状的纸,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走。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
苏清鸢看着萧景渊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心里的弦比自己绷得还紧。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别急,既然有了新想法,总能摸到点边儿。你这招敲山震虎,加上我们现在查这鸟爪子,双管齐下,不怕那老王八蛋不露头!”
她故意说得粗俗,想逗他放松点。
萧景渊转头看她,瞧见她眼底的关切和强打的精神,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点。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像是在跟一团雾打架,使不上劲。”
“我懂。”苏清鸢靠过去,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我也憋屈。但咱们不能先自己乱了阵脚。你想啊,他越是藏得深,说明他越怕咱们。咱们稳住了,他才慌呢!”
她仰起脸,扯出个笑:“再说了,咱们可是有秘密武器的!”
萧景渊挑眉:“什么秘密武器?”
“我呀!”苏清鸢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的鼻子,我的舌头!那墨里的古怪味道,还有之前小乞丐身上的味儿,不都是我发现的?下次再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一口就能尝出来!”
萧景渊被她这“以身试毒”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胡闹!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送?万一有毒呢?”
“哎呀,我就那么一说嘛!”苏清鸢捂着额头,嘟囔,“意思就是,我厉害着呢,能帮上忙!”
看着她这鲜活灵动的样子,萧景渊心头的阴霾总算被驱散了一些。他揽住她的肩,低声道:“嗯,你最厉害。没有你,这鸟爪子的线索也发现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景渊就进宫上朝去了。苏清鸢自己在公主府里也坐不住。
她想着太后凤体还需要调理,便带着春草,拎上自己一早起来新做的枣泥山药糕,去了慈宁宫。
太后见她来了,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好孩子,又给哀家送好吃的来了?昨天折腾那么晚,怎么不多歇歇?”
“睡好了就起来了。”苏清鸢笑着打开食盒,“这是枣泥山药糕,用了心思做的,枣泥去核磨得细细的,山药蒸得烂烂的,加了点牛乳,又软又糯,最好克化,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太后拈起一块,小小咬了一口,点头称赞:“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比御膳房那些甜得发齁的点心强多了。”她看着苏清鸢,眼里满是慈爱,“也就你,总惦记着哀家这张嘴。”
“您喜欢就好。”苏清鸢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看她精神不错,心里也安稳些。
从慈宁宫出来,她没直接回府,想着顺便去御花园走走,透透气。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绕到了靠近西六宫那边。这边住着一些位份不高的嫔妃和先帝留下的太妃,比东六宫冷清不少。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拐角处传来一阵压低的争执声。
“……都说了没有了!你怎么还来问!”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小公公,行行好,就一点点,一点点糖糕就行……我们主子嘴里实在没味儿……”另一个声音听着年纪大些,像个老嬷嬷,带着哀求。
“没有没有!快走快走!再啰嗦小心我告诉管事公公!”小太监语气恶劣。
苏清鸢脚步一顿,给春草使了个眼色。春草会意,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惊扰了永安公主,你们担待得起吗?”
那两人一听“永安公主”,吓得立刻噤声,扑通跪了下来。
苏清鸢走过去,只见一个小太监和一个穿着半旧宫装的老嬷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那老嬷嬷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空了的、边缘有些破损的粗瓷碗。
“抬起头来回话。”苏清鸢声音平和。
两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小太监一脸惶恐。那老嬷嬷看着有五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很深,眼神浑浊,带着惶然和卑微。
“刚才是怎么回事?你要糖糕做什么?”苏清鸢问那老嬷嬷。
老嬷嬷磕了个头,声音发抖:“回、回公主殿下……奴婢是伺候陈太妃的。太妃她……她近来身子不爽利,吃什么都没滋味,就想吃口从前娘家常做的、那种放了桂花蜜的软糖糕……奴婢、奴婢实在是没办法,才想来厨房这边问问,有没有剩下的边角料……”
陈太妃?苏清鸢有点印象,好像是先帝时一位不得宠的妃嫔,无儿无女,先帝去后就一直住在西六宫最偏僻的院子里,几乎被人遗忘了。
看着老嬷嬷手里那破碗和她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苏清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深宫里,不得势的主仆,日子过得怕是比有些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陈太妃病了?可请了太医瞧过?”苏清鸢问。
老嬷嬷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太妃位份低,又不得宠……请太医,难啊……”
苏清鸢叹了口气,对春草说:“去,把我们带来的那盒枣泥山药糕,分一半给这位嬷嬷。虽然不及糖糕甜,但味道也不错,软和,让太妃尝尝,换换口味。”
春草应了声,立刻去分点心。
老嬷嬷愣住了,随即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多谢公主!多谢公主殿下!您真是活菩萨!”
苏清鸢扶住她:“快起来吧。”她看着老嬷嬷千恩万谢地捧着那半盒点心,佝偻着背影走远,心里有些唏嘘。
她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老嬷嬷跪着的地方,发现地上掉落了一个小小的、颜色暗淡的布包,像是匆忙间从袖袋里掉出来的。
“春草,把那东西捡起来。”苏清鸢示意。
春草捡起那个小布包,递过来。布包很轻,没什么分量,颜色是灰扑扑的蓝,边缘已经磨得发白,打着一个简单的结。
苏清鸢接过来,入手感觉里面好像包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她本来想追上去还给那老嬷嬷,但人已经走远了。
鬼使神差地,她捏了捏那个小布包。
隔着布料,能感觉到里面那个小硬物……形状似乎有点……特别?
她心里一动,走到旁边一处石凳坐下,对春草说:“你守着点,别让人过来。”
春草虽然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站到不远处望风。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了那个布包。
里面包着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小块……石头?
不对,不是普通的石头。颜色黑中泛着点深褐,表面不算光滑,带着天然的纹理,但明显被人仔细打磨过,形状……
苏清鸢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石头的形状,一头略圆钝,一头带着几个明显的、尖锐的凸起!
像极了……一只猛禽收缩起来的爪子!
虽然材质不同,但这爪子的形态,和她昨晚发现的那药墨块的轮廓,以及她凭印象画在纸上的那个抽象鸟爪,惊人地相似!
这怎么可能?一个是被下放到市井、用来害人的诡异药墨的形状,一个是深宫老嬷嬷掉落的、看似不起眼的石头?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