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味儿可真够呛,”她嘟囔道,“那些天天跟这东西打交道的人,鼻子怕不是早就失灵了?”
萧景渊却面色不变,甚至拿起一块凑近细闻,眉头都未曾动一下。“驯养猛禽非一日之功,能隐忍至此,所图必然不小。”他放下食饵,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清鸢,此番多亏了你敏锐,否则我们恐怕仍在李文林那条断线上打转。”
苏清鸢摆摆手,顺势坐进旁边的椅子里,带着点小得意,又有些赧然:“少来这套,我就是运气好,鼻子灵了点。现在东西找到了,下一步怎么办?直接去静思苑拿人?”
“不急。”萧景渊走到她身边,指尖轻柔地按了按她微蹙的眉心,“孙嬷嬷只是卒子,陈太妃也未必知情。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他指尖温热,力道适中,苏清鸢舒服地眯了眯眼,嘴上却不饶人:“那总不能干等着吧?”
“等玄影的消息。搜寻驯鹰地点需要时间。”他顿了顿,语气沉凝,“而且,我总觉得,陈太妃这边,或许还藏着我们未曾看透的关窍。”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太后宫里的刘嬷嬷来了。
刘嬷嬷笑容满面地行礼,奉上一个精致的食盒:“给王爷、公主请安。太后娘娘惦记二位近日辛劳,特命老奴送来新做的杏仁酪,给二位甜甜嘴,安安神。”
苏清鸢连忙起身接过,笑容甜美:“有劳嬷嬷跑这一趟,请务必代我们谢过太后关怀。”
刘嬷嬷并未立刻告辞,反而压低了声音:“太后娘娘还让老奴带句话。说是今日整理小库房,翻出些旧物,其中有一幅先帝年间江南画师进贡的《海东青击鹄图》。娘娘瞧着画上鹰眼神采非凡,想起王爷近日似乎在查探事务,便让老奴顺口提上一句。”
萧景渊与苏清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送走刘嬷嬷,苏清鸢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碗莹润的杏仁酪,乳白的酪体上点缀着几颗红艳的枸杞。
“太后这消息来得真是时候!”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口感滑嫩香甜,“《海东青击鹄图》……江南画师……这又和陈太妃的出身对上了!”
萧景渊并未动他那碗,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眸色深沉:“母后深居宫中,却能知晓我等所查之事,甚至联想到库房旧画……要么是宫中耳目灵通,要么便是……此事,宫中早有人留意。”
苏清鸢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太后可能早就察觉陈太妃有异?”
“未必是认定陈太妃有异,但先帝年间旧事,母后总比你我清楚。”他看向她,“那幅画,是关键。”
“那还等什么?让玄影去取来便是!”苏清鸢放下勺子。
“画在母后库房,岂是玄影能随意去取的?”萧景渊无奈地看她一眼,“需得有个妥当的由头,光明正大地去看。”
“这还不简单?”苏清鸢眼珠一转,灵动的光芒闪烁,“明日我便进宫给太后请安,就说……突然对前朝画作生了兴趣,想开开眼界,求母后赏几幅看看!届时顺势找出那幅《海东青击鹄图》,不就行了?”
萧景渊唇角微扬,带上些许暖意:“这借口倒也贴合你平日跳脱的性子。”
苏清鸢嗔怪地瞪他:“我这是机灵!懂不懂?”
他低笑出声,伸手自然地为她拭去唇角一点酪渍:“好,机灵。那明日就看你的了,苏大机灵。”
翌日,苏清鸢特意起了个早,挑选了一身既显朝气又不失端庄的宫装,带着春草入了宫。
慈宁宫暖阁内,太后正闲适地插着花,见她来了,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把我们永安公主吹到哀家这儿来了?”
苏清鸢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便亲昵地挽住太后的手臂撒娇:“自然是想念太后您了!顺便……有件小事想要求您。”
太后轻点她的额头,了然道:“哀家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看上哀家库房里什么好东西了?”
“太后真是明察秋毫!”苏清鸢笑嘻嘻道,“微臣近来忽然对前朝古画心生向往,听闻您库房里珍品无数,能否让微臣开开眼界?随便赏几幅观摩学习就好!”
太后挑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洞悉了她的“小心思”,却并未戳破,只对刘嬷嬷吩咐道:“带公主去小库房挑吧,瞧着合眼缘的,取几幅回去赏玩便是。”
“谢太后!”苏清鸢欢快地谢恩,跟着刘嬷嬷前往库房。
太后的小库房藏品丰富,字画古籍、瓷器玉器,分门别类,井然有序。苏清鸢装模作样地欣赏了几幅山水花鸟,随后状似无意地问道:“刘嬷嬷,我听闻先帝在位时,有位江南画师尤擅画鹰,不知库房中可有他的墨宝?”
刘嬷嬷心领神会,引着她走到一处,指着一个紫檀木画筒:“公主说的可是这幅《海东青击鹄图》?昨日老奴刚整理出来。”
苏清鸢强压住心头的激动,示意春草小心地将画取出,在长案上缓缓展开。
画卷虽带着岁月留下的微黄,但保存得极为完好。画面中央,一只体态矫健、目光锐利如电的海东青正凌空俯冲,利爪凶狠地抓向一只仓皇逃窜的天鹅。那海东青描绘得极其精妙,羽毛根根分明,尤其是那双鹰眼,用色深沉,却透出睥睨天下的凶悍与神采,仿佛下一刻就要裂纸而出!
更让苏清鸢心头狂跳的是,这海东青收紧的利爪形态——那尖锐的弯曲弧度,那充满爆发力的勾趾,赫然与她之前捡到的石质“鸟爪”,以及药墨块上模糊的轮廓,极为相似!
“这鹰画得当真传神。”她努力维持着镇定赞叹,指尖悄悄在画中鹰爪的位置虚划而过。
刘嬷嬷笑道:“公主好眼力。听闻这位画师常年观察海东青,方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先帝在时,颇为喜爱这幅画。”
苏清鸢顺势问道:“这位画师是江南人士?”
刘嬷嬷点头:“正是。画师姓柳,出身江南临海的一个书画世家,可惜家道中落得早,他本人亦英年早逝,存世画作不多。”
江南临海!此地再次出现,与陈太妃的籍贯完全吻合!
苏清鸢只觉得心跳加速,她不动声色地让春草将画收好,又随意选了两幅其他画作,便向太后谢恩告退。
一出宫门,她立刻吩咐车夫:“快,回王府!”
马车刚在王府门前停稳,苏清鸢便提着裙摆跳下车,步履匆匆地直奔萧景渊的书房。
萧景渊正在批阅公文,见她跑得气息微乱,放下笔问道:“如何?宫中不顺利?”
“顺利!再顺利不过了!”她将《海东青击鹄图》在书案上铺开,手指急切地点着画上的鹰爪,“你看!快看这爪子!”
萧景渊凝目望去,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对比着记忆中药墨块的轮廓和那石质鸟爪的形状,眼神愈发锐利。
“分毫不差……”他沉声道。
“还有呢!”苏清鸢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将画师姓柳、出身江南临海、家道中落、英年早逝等信息飞快地说了一遍,“这绝非巧合!陈太妃娘家也在那里!这画师说不定就与她们家有关联!”
萧景渊当即唤来玄影。
“去查!”他指着画上的落款与印章,“彻查此人所有生平,重点是其家族关系,与陈太妃娘家是否有旧,尤其是……他是否还有后人或弟子在世!”
“是!”玄影领命,目光扫过画作,亦露出心领神会的神色。
玄影退下后,萧景渊看着苏清鸢因奔跑和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伸手替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何事如此着急?后面又没人追你。”
苏清鸢拍开他的手,佯装恼怒:“我这不是急着给你送线索嘛!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低笑着,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带入怀中:“好,是我不识好歹。多谢夫人奔波劳碌,为夫感激不尽。”
“谁、谁是你夫人!”她脸颊绯红,想要挣脱,却被他揽得更紧。
“迟早都是。”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待此事了结,我看你还往哪里躲。”
苏清鸢心尖微颤,嘴上却不肯服软:“那得看你表现!若是抓不住那‘影先生’,我才不嫁!”
“放心。”萧景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