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赛尔苏斯残留的灰烬还在湿冷的石板上冒着几缕微不可查的青烟,开膛手杰克被赤雷彻底湮灭的虚无感还萦绕在空气里。然而,苏格兰场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浓雾深处,齿轮咬合的“咔哒”声、蒸汽泄压的“嘶嘶”声,如同无数隐藏的毒虫,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逼近。猩红的光点,如同嗜血的眼眸,在翻滚的灰白帷幕后次第亮起。
混沌机械兵、自动人偶、扭曲的人工生命体……
“啧,没完没了!”远坂凛烦躁地啐了一口,指尖宝石再次亮起炽热的光芒,轰然炸碎两具扑来的机械兵。
林秋手中的偃月刀化作一片紫黑色的风暴。刀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金属肢体的断裂和蒸汽管道的爆裂声。效率极高,却透着一种百无聊赖的麻木。他一边精准地斩断一个机械兵探出的液压钳臂,一边对着旁边同样在赤雷中高效清理杂兵的莫德雷德大声吐槽,声音在金属撕裂的噪音中异常清晰:
“讲真,砍这堆破铜烂铁,还不如去砍双足飞龙!至少东出会告诉我龙鳞可以用来修船!”
一旁的藤丸立香闻言动作微微一滞,疑惑地转过头看向林秋:“东出?东出先生是谁?也是迦勒底的员工吗?” 他印象里后勤部门好像没这号人。
林秋挥刀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脸上那副“老子天下无敌”的痞笑瞬间凝固,他干咳两声,眼神飘忽地避开了藤丸探究的目光,含糊地嘟囔:“啊?什么东出?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冻出’,冻僵了手…对,这鬼地方真冷!”
他强行把话题扭开,反手一刀将另一具扑上来的机械兵劈成两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尴尬一起劈碎。
莫德雷德正好一剑劈开最后几个挡路的杂兵,赤红的雷光在剑刃上滋滋作响。她甩了甩剑上并不存在的污血,英气的眉毛高高挑起,一脸不屑地接过话茬:“哈!就是!这堆破烂也太不抗打了!砍起来一点手感都没有!怎么不来个经揍点的?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啊!”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位叛逆骑士的“召唤”,也像是浓雾本身孕育的恶意终于凝聚成型——
“哒…哒…哒…”
清晰、沉稳、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脚步声,从苏格兰场主建筑那被莫德雷德宝具轰塌了一半的拱门阴影深处传来。与机械兵嘈杂的噪音截然不同,这脚步声带着一种近乎舞台剧表演般的刻意感,每一步都踏在人心跳的间隙。
一个身影缓缓自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中踱步而出。
那是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的男人。他留着一撮精心打理的山羊胡,头发卷曲蓬松,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拄着一根细长的拐杖。
“哈!乌鸦嘴灵验了吧!”林秋大笑一声,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眼中闪过好战的光芒。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开口装神弄鬼的机会,甚至连对方名字都懒得问!手中沉重的偃月刀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巨大的刀身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紫黑色的刀罡如同开闸的凶兽,毫无花哨地朝着那刚刚走出阴影的华丽身影当头劈下!
“吾命休矣——!!!”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嚎骤然响起!完全打破了那华丽登场营造出的神秘氛围!
就在那毁灭性的刀罡即将触及他发梢的千钧一发之际,那华丽身影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他猛地将手中的拐杖朝旁边一丢,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夸张律的姿态,“噗通”一声五体投地趴在了的石板上!动作之迅猛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紫色的刀罡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呼啸而过,狠狠斩在他身后的断壁上,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碎石簌簌落下。
“饶命!英雄饶命啊!!!”华丽男人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头都不敢抬,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地颤抖着,“误会!天大的误会!在下不是来打架的!绝对不是!”
林秋的刀停在半空,刀尖距离那瑟瑟发抖的后脑勺只有不到半尺。他脸上那种“终于来了个能打的”的兴奋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荒谬的错愕,仿佛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差点闪了腰。
“哈?”莫德雷德也傻眼了,手中燃烧着赤雷的王剑都忘了放下,嘴角抽搐,“这又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那华丽男人似乎感觉到头顶的致命威胁暂时解除,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写满了惊恐和真诚的褐色眼睛。他保持着趴地的姿势,声音依旧带着颤音,但努力清晰地说道:
“在下是威廉·莎士比亚!以caster职阶现界于此!吾辈此来,绝非为了与诸位英豪为敌!恰恰相反!”他的语调逐渐恢复了一些戏剧性的抑扬顿挫,带着一种奇特的狂热,“吾辈乃为‘故事’而来!为见证!为记录!为将这波澜壮阔、交织着悲欢离合与命运弄人的伟大史诗,以吾之笔,镌刻于永恒之册!诸位的战斗、抉择、牺牲与胜利,皆是最为璀璨夺目的篇章!吾辈正是为此而来,为诸位谱写这不朽的传奇故事啊!”
空气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远处残余的机械兵还在发出单调的噪音,以及…
“噗嗤…”
一声极力压抑却还是没完全压住的笑声从另一边传来。只见安徒生不知何时已经再次发动了他的宝具【为你撰写的故事】。柔和的光辉中,那本破损的魔导书重新凝聚、舒展,再次化为穿着深蓝哥特裙、银发紫眸的童谣。只是这一次,她肩膀处的布料明显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裂口,紫水晶般的眼眸似乎比之前更加空洞茫然了一些。她刚一恢复实体,那双小手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旁边林秋那印着星空图案的紫黑袍角,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安徒生推了推他那副小小的圆眼镜,稚嫩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鄙夷和“终于找到垫背”的微妙表情,对着莫德雷德的方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刻薄腔调说道:“某些人,只会用肌肉思考,还质疑吾辈作家的用处?”他特意瞥了一眼莫德雷德,“吾辈的知识、洞察与编织命运之线的能力,岂是蛮力可比?哼!”
“你!”莫德雷德被安徒生这指桑骂槐气得火冒三丈,赤雷再次在剑刃上窜起,但看看还趴在地上的莎士比亚,又看看一脸“我很有用”表情的安徒生,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切!又来一个耍笔杆子的!一个嘴臭小鬼还不够烦吗?肯定又是个战五渣!”
趴在地上的莎士比亚似乎完全没在意莫德雷德的嫌弃和安徒生的嘲讽。他那双褐色的眼睛,此刻如同探照灯般,死死地、无比狂热地聚焦在林秋身上。那眼神,仿佛饿了三天的流浪汉看到了一只油光锃亮的烤全羊!
“噢!这位伟岸的将军!这柄神兵的掌控者!您那斩断迷雾、劈开虚妄的雷霆一击!您那面对谜语人毫不拖泥带水的果决作风!”莎士比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咏叹调般的浮夸,“完美!简直是命运女神最狂放的杰作!是悲剧英雄与喜剧荒诞最完美的结合!您就是这宏大史诗当之无愧的‘主角’!请务必允许卑微的在下追随左右!记录下您每一刻的光辉与…呃…独特的行事风格!”他看向林秋的眼神,充满了“你就是我的缪斯!我的灵感源泉!”的赤裸裸的渴望。
林秋低头看了看还趴在地上、正用那种让他有点起鸡皮疙瘩的狂热眼神仰视自己的莎士比亚,又瞥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衣角、一脸“我是谁我在哪但御主在我就跟着”的茫然童谣。最后,他咂了咂嘴,似乎对“谱写故事”这个说法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兴趣。
“行吧。”林秋收起偃月刀,随意地扛在肩上,语气带着点勉为其难,又有点“多一个不多”的随意,“跟着可以。但别碍事,也别学前面那个玩烧瓶的废话多,不然…”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懂?”
“懂!懂!绝对懂!”莎士比亚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文人。他拍打着华丽天鹅绒外套上沾染的灰尘和血污,脸上堆满了谄媚而真诚的笑容,“在下威廉·莎士比亚,从今往后,便是将军大人您最忠实的记录官与气氛组!保证让您的传奇故事,流传千古,熠熠生辉!”他甚至夸张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舞台剧鞠躬礼。
远坂凛在一旁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小声嘀咕:“又一个没救的戏精…”
莫德雷德则一脸“队伍里奇葩含量又增加了”的绝望表情,单手扶额。
藤丸立香看着这支愈发奇怪的队伍:扛着门板大刀一脸痞气的“爱丽丝”林秋,抓着他衣角眼神空洞的童话人偶童谣,嘴毒人矮的童话作家安徒生,现在又加上一个浮夸戏精的历史剧作家莎士比亚…他默默地和玛修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以及对修复人理之路越发“多姿多彩”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