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府衙。
自昆明宫变救出朱由榔后,李定国夜夜都怕刘文秀步孙可望后尘,今日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陛下,臣有一事恳请。”
目光扫过殿内仅存的五位朝臣,李定国眼底掠过一丝凝重。
这些人是孙可望屠戮大半朝臣后仅剩的老弱,政务早已没法开展。
朱由榔除了信李定国,别无选择。
孙可望宫变的血腥记忆还在心头,李定国攥紧了拳。
自己刚把朱由榔从鬼门关拉回来,绝不能再让刘文秀握着三万兵权成为第二个孙可望,哪怕刘文秀此刻无错,权柄久握必生异心。
“刘文秀麾下三万兵马驻守贵州,孙可望旧部在安顺暗通土司,虽非他所纵容,可孙可望的教训就在眼前。”
李定国语气沉了沉,每一个字都带着后怕。
“臣怕他日后也被权柄迷了眼,步孙可望的老路。”
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朱由榔。
“请陛下下旨,令他交出兵权,由臣统一调度。臣是陛下册封的晋王,麾下晋军定能守住云贵,防住吴三桂和夏军。”
朱由榔自被李定国救出后,就只剩这具空壳皇帝的身份。
朝廷的老臣被杀得只剩五个,政务停摆,连吃饭都要靠李定国的晋军供给,除了信任李定国,他别无退路。
“刘将军……是爱卿的义弟,当年护驾也有功。”
朱由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没敢说半个“不”字。
“可……可你是朕唯一能信的人,你说的对,不能再出第二个孙可望。”
他深吸一口气。
“朕……传旨。令刘文秀即刻交权,赴永昌听用。若他推诿,便说朕倚重他,要与他共商国事。”
李定国叩首谢恩,眼底掠过一丝松快。
朱由榔如今是无有不允,他早算准这位皇帝如今只能靠他。
起身时瞥见朱由榔茫然看着空荡荡的朝堂,李定国心里掠过一丝复杂。
孙可望虽是叛贼,可占据云贵五年,硬是把土司割据的乱局拧顺。
推“改土归流”逼土司交地,定“十取其一”的田赋,修了三条驿道,让混乱的云贵终于政务通畅。
可现在,朝臣没了,政务停了,只剩这几个老臣撑场面。
刚走出临时行宫的朱漆大门,户部侍郎王应龙就慌慌张张撞了过来。
“将军!不好了!孙可望当年提拔的二十三个州县官,今早全递了辞呈要退隐!”
“云南布政使周文藻说,孙将军不在了,他们留着也没意思,要回乡下养老!”
“辞呈压下,立刻派人去劝!”
李定国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泛青。
“传我的话,肯留下的,官升一级,俸禄加倍;执意退隐的,也得把手里的差事交接清楚,敢擅离职守的,按‘抗旨’论处!”
李定国咬着牙,心中暗自思忖。
尽管他亲手杀了孙可望,但他不得不承认,孙可望在处理政务方面确实有着卓越的才能。
他脑海里闪过孙可望在云贵的五年。
虽然孙可望军功不如他,可孙可望硬生生把土司互相攻伐的云贵,治理得商旅往来、赋税有序,现在这些官员一退,怕是又要乱了。
“将军,他们说……说孙将军在时,百姓虽苦却有盼头,现在……”
王应龙迟疑着,没敢说下去。
后半句是“现在陛下在,却连饭都吃不饱”,云贵百姓早对永历帝失望了。
李定国脸色沉了沉,挥挥手打断他。
“不用管那些闲话,先把人留住!让吴宗尧暂代云南布政使,他是晋军里管粮草的,先把粮库和赋税盯紧!”
王应龙被他冷厉的眼神逼得不敢再劝,躬身应道。
“臣……遵令。”
傍晚时分,亲兵匆匆撞进帐来,声音都带着急。
“将军!孙可望旧部白文选、张胜带十多个将领求见,他们……他们私下联系刘文秀,想归入刘文秀麾下,信被暗卫截住了!”
李定国眼底一沉。
孙可望的旧部虽大部分选择跟着李定国,却对李定国杀了孙可望颇有微词,竟想投靠刘文秀。
李定国走进中军帐,故意放缓脚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白文选攥紧的拳头。
白文选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勉强的恭敬,双手捧着联名信。
“孙将军虽有错,终究是将军结义大哥,您杀了他……弟兄们心里不是滋味。刘文秀将军仁厚,我们想归入他麾下,还请将军成全!”
“归入刘文秀麾下?”
李定国猛地拍案,腰间佩剑撞在甲胄上发出脆响。
“孙可望谋逆伏法,你们不思效忠陛下,反倒想另投他人?眼里还有没有大明,有没有我这个晋王?”
张胜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们不是不忠!是您杀了孙将军,又不信任我们!弟兄们跟着孙将军多年,他给我们田地,救我们性命,您却把我们当外人!”
“外人?”李定国冷笑一声,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戳在“贵州”二字上。
“吴三桂在昆明屯兵五万,夏军在夔州虎视眈眈,你们想投靠刘文秀,是想让他握着兵权,再演一次昆明宫变?”
他加重语气,故意提起“晋王”身份。
“本王是陛下册封的晋王,麾下晋军是南明的根基!你们若真心效忠大明,就该听我调度,而非私下勾结刘文秀!”
白文选和张胜脸色瞬间惨白。
私下送去刘文秀的信被截,他们再怎么辩解都没用。
“朕念你们也是为了生计,不追究你们勾结刘文秀的罪。”
李定国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孙可望旧部必须打散,编入晋军各营,每营掺三百晋军老兵,由晋军将领任副将,统一调度。”
他扫过众人,特意强调“晋军”二字。
“张胜,你交出兵符,调任晋军粮草营副将;白文选,去守永昌西门,归晋军都督节制。这是朕作为晋王的军令,不得违抗!”
将领们面面相觑,没人再敢说话。
他们知道李定国是铁了心要用晋军压制他们,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白文选看着李定国决绝的眼神,终是躬身应道。
“末将……遵令。”
张胜迟疑片刻,咬着牙解下腰间的兵符,“啪”地拍在案上。
他知道,再争下去,不仅自己活不了,还会连累弟兄们。
刚走出中军帐,张胜就拽住白文选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甘。
“他就是用晋军压咱们!弟兄们的委屈,全白受了!”
白文选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
营外巡逻的晋军比往日多一倍,个个腰佩长刀,明摆着是监视。
“忍忍吧,他是晋王,手里有陛下的旨意,咱们斗不过他。”
当晚,李定国的军令就传遍军营。
孙可望旧部的一万兵马拆成十个营,分别编入晋军十个主力营,每个营的副将全是李定国的心腹晋军将领;
孙可望旧部的粮饷由晋军军需官统一发放,明着是“统一调度”,实则是牢牢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