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的早朝殿内。
陈永华几乎是快步踏入早朝殿的,单膝跪地时,手中急报上“河套告急”四字格外刺眼。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深知汇报需严谨,即便事态紧急,亦需维持职责内的沉稳。
递上急报时他指尖微顿,此刻大夏外战连开,马进忠在藏区待援,李定国攻缅未归,郑芝龙在南洋耗着军需,河套再出乱子,朝堂上少不得又是一场争议。
“陛下,北平急报!”
陈永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凝重,却字字清晰,无半分冗余。
“察哈尔部自脱离清廷后,草原遭小冰河天气,牧草枯死大半;加之朝廷封锁关外贸易,其为过冬,已入关劫掠河套。”
“现河套土默特部早被夏军平定,部众或西逃、或内迁融入大夏,察哈尔未遇阻拦,且探知宋应星大人赴河套考察农情,意图劫持宋大人,以换取来年过冬物资。”
“王复臣将军率部拼死护卫,宋大人侥幸逃脱,王将军……已战死沙场。”
“王复臣战死?宋应星险些被劫?!”
郑森猛地拍案,龙椅扶手被震得发响,帝王的怒火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是大夏君主,重臣遇险、老将战死,不仅是颜面问题,更是国本动摇。
他指尖在御案上叩了叩,目光扫过殿内百官,语气斩钉截铁。
“传朕旨意!增兵五万,命施福统领,即刻驰援河套!务必护住宋应星,让察哈尔知晓,大夏重臣,绝非他们可碰之物!”
殿内瞬间死寂。
文武百官皆垂首而立,无人敢先开口。
谁都知晓郑森的脾性,涉及国本与重臣安危,他从不会轻易松口。
“陛下,不可!”
黄澍最先出列,出列时腰杆挺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了攥笏板。
作为礼部尚书,他虽想借事展露对军务的考量,却需维持文官“为国谏言”的姿态,而非直白显露野心。
“察哈尔此举,实为小冰河与贸易封锁所迫,不劫掠便难过冬。若再增兵河套,国库本就空虚,恐逼其狗急跳墙,反而对宋大人不利。”
他刻意将话头引向“民生”与“国库”,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想借军务调停的由头,让陛下注意到自己的全局考量,为日后接触兵权铺路。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使者与察哈尔谈判,许其部分过冬粮布,令其释放劫掠的河套百姓,并保证不再惊扰宋大人;待来年草原气候好转,再逐步约束其行为不迟。”
“谈判?”
郑森的目光在黄澍脸上稍作停留,语气里多了几分沉凝。
他不愿当众戳破黄澍的小心思,免得失了文官体面,只是这话里的轻重,必须说透。
“王复臣战死疆场,宋应星尚在险境,此时谈‘给粮布’,是让大夏向劫掠者低头,还是让殉国的将士寒心?”
黄澍脸色发白,却仍不肯退。
他垂在身侧的手又紧了紧,自身资本有限,只能借着“为国分忧”的由头再争一争,且需维持文官的从容,不可露狼狈。
“陛下,臣非不顾王将军之死,只是察哈尔本无反心,不过是为求生存。”
“谈判既能保宋大人安全,亦能缓解国库压力,总好过此刻硬撑,最终落得察哈尔对宋大人下狠手、战事又难取胜的局面。”
“妥协从不是靠‘给粮’换来的!”
郑森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帝王的决断。
他早看穿黄澍的心思,不过是看在顾炎武的面子,且黄澍处理民政还算得力,才留他在朝;可文官干涉军务需有分寸,过了界便需敲打。
他转头看向洪旭,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对户部职责的问询。
“洪尚书,户部能凑出多少粮草军饷,支撑施福驰援河套?”
洪旭躬身回话,低头翻了翻袖中揣着的账册副本。
昨夜算到三更的账册,每一笔都关乎国计民生,他不敢有丝毫含糊。
“陛下,上半年摊丁入亩与商税收入,仅够增派五万兵马的半年用度。”
“施福将军提议从北平府库暂调三成粮草,剩余七成在河套周边州县按市价征购,此举可减一半负担,但需严令地方官安抚百姓,避免引发民怨。”
“在河套征粮?”
黄澍急声反驳,上前一步时仍维持着文官的端正仪态,只是语速快了几分。
他虽想干涉军务,却需借“民生”为借口,而非直白表露对兵权的觊觎。
“陛下万万不可!河套刚遭察哈尔劫掠,百姓本就缺粮,再行征购,恐引民怨;若有人趁机生事,还需派兵镇压,反而徒增兵事调度的麻烦!”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谋全局”的考量,符合文官身份。
“再者,施将军掌兵权,若再让其兼管征粮,地方官恐需听其调度,长此以往,恐不利于军政分权,陛下日后约束亦难。”
“黄尚书眼里,就只剩军政分权,不顾边境危急?”
施福猛地出列,盔甲碰撞声里满是武将的耿直怒火。
他是前线将领,最见不得文官以“制衡”为由,阻碍军务调度。
“察哈尔敢劫持宋大人、杀王将军,已是公然挑衅!”
“河套征粮是按市价收购,事后还会减免赋税补偿百姓,你却盯着‘分权’说三道四,是质疑前线将士的忠心,还是不懂边境存亡的紧迫?”
“你是觉得朕身为礼部尚书,无资格议论军政?”
黄澍气得声音发颤,却仍强撑着文官的体面。
他没料到施福会直接点破,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不愿在朝堂上失了礼数,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笏板。
“够了!”
郑森的声音压下所有争执,帝王的决断中带着对朝局的掌控。
他心里早有定数:河套必须救,宋应星必须护;黄澍的小心思无需当场戳破,但需明确划出“民政与军务”的界限。
“传朕旨意。”
“施福即刻出兵驰援河套,首要任务是护住宋应星大人。”
“粮草从北平府库调三成,剩余七成在河套周边州县按市价征购,严禁强征,地方官需全程监督安抚。”
他特意看向黄澍,语气带着警告,亦藏着对文官职责的界定。
“黄尚书,民政之事。后续河套百姓的赋税减免、灾后安抚,你多费心;军务之事,便不必掺和了,免得分散精力,误了民政本职。”
这话既是提醒黄澍守好本分,也断了他借军务沾兵权的念头。
黄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只能躬身应下。
他知道陛下这是点醒自己,再争下去,不仅会失了文官体面,还可能丢了现有的职位,退下时脚步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