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跪坐在岩台上,右手撑着玄铁护腕,左手掌心托着那粒金穗稻种。他的呼吸还很重,肩膀上的伤在冷风里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动。裂缝深处的光已经暗了下去,那只伸出的手彻底消失,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他盯着那道裂口看了很久,然后低下头,用指尖在岩石上划出一条线。线的一侧是被火燎过的灰土,另一侧还带着些微湿润的黑壤。他把稻种轻轻放进线外的土地,再用手小心覆上泥土。
“火能烧掉庄稼,烧不掉种子。”他说完这句话,慢慢站起身。
山风从背后吹来,卷起他月白直裰的衣角。远处火山口边缘的地脉震颤仍未停歇,但节奏变缓了。他知道倒计时还在走,可他已经不再回头看。那台蒸汽核心会完成它的任务,压住地底躁动的魂契,不让两个残存的执念重新爬出来。
他转身离开岩台,沿着昨夜攀爬的路线往山下走。脚步有些虚浮,但他走得稳。走到半山腰时,看见楚红袖靠在一块石头边闭着眼,左臂机关冒出的白烟已经散了。她没醒,也没阻拦他。他知道她明白现在该做什么。
庄园主厅的大门敞开着。陈墨走进去的时候,屋内很安静。墙上挂着慕容雪的梅花连弩,弩身擦得发亮,弦已松开,箭槽空着。檀木案上摆着苏婉娘的翡翠算盘,最后一颗珠子停在一个刻着“终局”的凹槽里,像是被人亲手拨上去的。铜炉里还有余温,柳如烟的《风月录》只剩一点灰烬黏在炉壁,正被风吹成细屑,飘出窗外。
他站在厅中央,没有说话。先是走到墙边,取下连弩看了一眼,又放回去。接着拿起算盘,手指滑过那颗停住的珠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最后他走到铜炉前,伸手接住一片未散尽的灰,任它从指缝漏下。
“仗打完了。”他低声说,“你们的路走到这儿,我接着走。”
他从腰间取出青铜腰牌,打开夹层,取出里面那个嵌着微型指南针的小部件。这是柳如烟早年交给他的,说是胡万三船队用的备用导航器。他走到厅后角落的高台前,那里放着一台蒸汽地球仪。装置外壳布满铜管和齿轮,中心是一个可旋转的球体,表面刻着尚未完整的地图。
他把指南针装进底座卡槽。咔一声轻响,地球仪内部传来启动的嗡鸣。蒸汽缓缓升腾,推动齿轮转动,球体开始自转。一道光投射到空中,显现出新的轮廓——南洋群岛、远洋航线、未知海岸线逐一浮现,最后定格在一片广阔水域上,标着三个字:“新纪元”。
外面天色渐明。三百名工匠已在山脚列队等候,每人手中握着一面青铜旗,旗杆底部刻着“永恒”二字。他们没有喧哗,只是静静站着,等一个信号。
陈墨走出主厅,沿着石阶走向高台。阳光落在他脸上,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登上高台后,他从腰牌中倒出剩下的几粒金穗稻种,放进地球仪中央的旋转托盘。装置感应到重量变化,蒸汽流速加快,带动种子升空,在投影光路中划出金色轨迹。
那些轨迹落在地图的不同位置,形成一片片虚幻的田野影像。有的在平原,有的在海岛,有的甚至出现在沙漠边缘。每一处都闪烁着微弱却清晰的绿意。
他伸手按下启动钮。硝酸甘油胶囊破裂,与稻种接触后产生微弱蓝光,瞬间激活整个系统。地球仪轰然一震,投影稳定下来,南洋航线全线点亮,像一条贯穿大海的火线。
山脚下,三百工匠同时迈步向前。他们穿过残留的时空裂隙边缘,将青铜旗一根根插入土地。旗面迎风展开,金属在晨光中反着冷光。每插下一杆,地面就泛起一圈淡淡波纹,像是某种封印正在成型。
陈墨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切。他的手一直按在地球仪外壳上,感受着内部运转的震动。耳边传来远处传来的鹰笛声,他知道那是完颜玉在指挥最后一批追风隼撤离战场。也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模糊不清。
他没有回头。
太阳完全升起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被风送得很远。
“这天下……该种永恒的种子了。”
话音落下,地球仪最后一道坐标校准完毕。投影不再闪烁,南洋方向的航线彻底稳固。工匠们全部完成插旗,原地伫立不动。山风掠过旗面,发出整齐的猎猎声响。
陈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沾着刚才埋种时的泥土,指甲缝里有碎屑。他没有擦,只是慢慢握紧拳头。
远处海平面开始泛起银光,一艘改装过的蒸汽帆船正从雾中驶出,甲板上站着穿蓑衣的舵手。船头指向东南,航线与投影完全重合。
他抬起脚,准备走下高台。
就在这时,地球仪发出一声短促的警报。投影边缘闪了一下,某个位于极北的裂隙坐标突然跳动。数字跳变三次后归零,但那一瞬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轮廓。
陈墨的脚步顿住了。